站在单人病房的门口,上杉深呼吸了下,屈起手指去敲门,在即将敲响的那一刻,又迟疑地放下手。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旁人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
“你找我?”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一身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仙道双手抱胸,斜靠着墙壁,俯视着她。
“……是的。”上杉注意到他的手腕上已经取下了护具,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纱布,“疼吗?”她忍不住问道。虽然被他阻止,但她还是在痴汉被警察带走前瞄到了那一张青红紫三色交加,并且肿得跟温泉馒头似的脸。可见这脾气温润的人发了狠的时候也是锐利的。只是这样的锐利,也伤了他自己……
“疼的,”他言简意赅地回答,眼里有微光闪过。又从墙上支起身,率先推门而入,“有事?进来吧。”
“很晚了,喝茶恐怕会睡不着,只喝水吧。”
看着仙道拿起茶几上的凉水壶,上杉紧走几步上前接过:“我自己来吧。”
他一笑,松手让她自己倒。
“……我是来道谢的,谢谢仙道桑今天救了我。”她鞠躬行礼,伸长了手把水杯递了过去。
仙道楞了下,垂下眼帘,“唔”了一声,接过杯子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忽然笑了出来,“这样……不习惯呢,上杉。”
“欸……”上杉呆呆地看着他舒展的眉眼。
“对不起。”又是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之前跟你说,不用记得的那些话,上杉不要放在心上。那时候……”他沉默了一下,抱歉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些话。”
“不,是我太任性了。”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上杉红了脸。
他笑意不减,举起了手:“那……我们就算讲和了咯。”
她迟疑地将自己的手拍了上去。
宽大的手在两掌相贴之后率先抽离。
“所以上杉以后真的不要这么客气,感觉好怪呢。”仙道挠了挠头,又笑了笑。
那是他惯常对她的表情,带着一点对她无计可施的放纵,无可奈何的默许。明明在笑着,她却察觉到他的刻意与疏离,仿佛……仿佛他将永远离开她的世界一样。
“很晚了,送你回去吧,今天你也吓坏了吧。”将杯子放到茶几上,他拿起沙发上的长外套边穿边往外走,“对了,你的车应该要送修了吧,那种状况估计要修好一阵子呢……”
“我有话要问你。”上杉出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仙道停下脚步,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听医生说,你的手腕虽然没有再次受伤,但是康复的时间会延长,而且存在着变成慢性的可能。”
“嗯,我知道。”
“如果……最后真的变成慢性,你有可能不能再打球了。”
“……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和语气,仿佛讨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不会后悔吗?”上杉定定地望着仙道,似要看穿他内心里的每一分情绪变化。
“不会。”
语气是平静的,笃定的,毫不犹豫的。
看着这张温和的,甚至还略略有笑意的脸,上杉咬紧了唇,心头是莫名的酸软,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牵起,而那一头连着的就是他。
“为什么要管呢?为什么不能当做看不到?” 上杉涨红了脸,声调越来越高。
“……因为那是你。”
他很高,站着的时候常常都会勾一点点背,有点散漫的样子。手插放在长外套的口袋里,漆黑的瞳孔里什么都猜测不到,却扬起嘴角,依稀仿佛还是年少时的模样。那时候天很高,云很远,风是暖的,海亦是如此。他们说着幼稚的情话,晃着彼此的手,仿佛玫瑰色的未来触手可及。
“我们分手了。” 她别过头去,梗了声音。
“我知道。”还是她甩他的,两次!
“我不会跟你回美国的。”
“我知道的。”
“那……”
“因为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你在喊,阿彰。”
那些痛哭过的夜晚,她都曾以为会就此哭到世界末日。却又会在天亮之后,擦干眼泪,露出笑容,走出家门。
就这样熬过来,一天一天,直到将怀抱着的所有记忆统统埋葬。
是的,埋葬。不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