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一声响,垂垂老矣的路灯宣布寿终正寝,小道上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月光。
川濑久夏抬手看了看,电子表正好在亮屏的一瞬间跳至零点,时间已经太晚了。
他们白天该上课的上课,该比赛的比赛,哪个都不应该于凌晨时分在外面闲逛。
“那我们回去吧?”她问,“可以休息了,你还有比赛呢。”
及川彻的脑海里还盘旋着冲动敲定的表白计划,头也不抬地随便“嗯”了几声就当作回应。
川濑久夏只好上前去扯他的衣袖,在他耳边提高音量道:“阿彻!走——啦!”
“等等!”及川彻大梦初醒,一反手就抓住了少女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我……”
“怎么了?”川濑久夏的声音轻柔,一点也没对他的反常感到惊讶。
“我有话想和你说,很重要的话。”他一字一顿道,“明天,和以前一样,你在体育馆外面等我……”
“我明天不去看比赛。”她眉目平静,松开了被及川彻虚虚握住的手,打断到。
及川彻愣住几秒:“诶?诶诶?为什么这次不去了?”
记忆在这时不合时宜地翻出了一个月前牛岛若利邀请她的画面,川濑久夏无奈地笑了笑:“明天要上学欸,而且是赛后第一天,乌野排球部那边的事还多着呢。”
“那……”他此刻满心失望。
“明晚回来再说吧。”川濑久夏轻轻拍了拍及川彻的肩,安抚道,“我等你,无论多晚我都等。”
语毕,她又叹了口气:“比起这个,我们现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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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乌野校内。
“川濑!”午餐时间,缘下力从门口走进来,对她招手道,“永野老师找你!”
他走到座位前,转头和她嘟囔:“话说永野老师为什么总是找你呢?这学期都不下五次了。”
“……谁知道呢。”川濑久夏耸耸肩,神色镇定地朝门口走,“总是又有什么事吧。”
“哦对了!”缘下力叫住她,音量却骤然减小,像是在转述什么机密,“田中刚才看见小武老师也把三年级的叫去办公室了,这可能是关乎他们去留的大事,川濑,你能不能……”
他神神秘秘的心思已昭然若揭,川濑久夏也干脆地答应下来:“我尽量听听他们的想法。”
诚如缘下力所说,自从高二春季学期开学以来,他们的班主任永野佐鹤女士已经把她单独叫去谈话六次了,其中心思想则高度统一,她已经可以把老师的开场白给背下来。
“川濑,关于我们前几次谈到一半的,你的升学意向,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啊?”
熟悉的说辞,熟悉的办公室,她脑海里也还是熟悉的一片空白。
或许是校方的意思,永野老师对她的升学意向和未来规划极其看重,可川濑久夏却对自己的未来毫无规划,且完全不在意。
相比之下,办公室另一侧严阵以待的小武老师和菅原孝支等三年级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川濑久夏和他们几乎相距了一整个大办公室,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有没被小武老师和绿植书架挡住的菅原孝支能模糊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小武老师刻意压低了声音,几句话过后,菅原孝支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低气压萦绕在那个小角落里,她不用怎么细想也能知道其余三人的表情。
事关前途和学业,横亘在小武老师和三年级组之间的氛围第一次变得如此沉寂。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师生了,川濑久夏满心满眼地牵挂在别处,面对永野老师的追问,她只是遵循本能应答着。
她的走神太过明显,饶是永野佐鹤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川濑?”她压着脾气轻声唤到。
无人应答。
“川濑久夏!”这一次她提高了音量。
比本尊先反应过来的是相隔甚远的高三组,在与菅原孝支的目光相接的前一秒,川濑久夏强作镇静地收回了视线。
眼前定定盯着她的眼神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川濑久夏讪讪道:“抱歉老师,刚才走神了。”
永野老师对这个品学兼优的孩子生不起重气来,叹道:“为什么每次和你谈这个问题你都很抗拒呢?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的成绩和履历,已经可以把东大都轻松收入囊中了?”
乌野高中在宫城县内名不见经传,好不同意捡到一个能顺利考上东京大学的天才,领导们喜不自胜,恨不得东大的破格录取信明天就送到学校来。
可天才本人川濑久夏好像毫不知情,她宁可成日混在排球部里当经理。
“我没有抗拒的意思,老师。”思索片刻,川濑久夏回答,“只是……”
真的不知道该走哪条路。
大批人削尖了脑袋想博得国内最高学府的青睐,如今她手中握着概率为100%的入场券,心里却毫无波澜。
且不说她还不想这么快离开仙台回到东京,就算在明年四月成功踏进东大大门,她又学什么呢?
她还记得牛岛若利那突如其来的结婚请求,那时他的未来规划就和流水一样涌个不停,仿佛从降生那天起,他就率先从上帝手中窥见了自己前途光明的人生。
考上东京大学、选择一个热门专业、毕业之后再……
多么随波逐流的未来,川濑久夏想,到时候林卓卿就可以随意拿联姻来控制她,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该何去何从。
抬头迎上永野老师殷切的目光,川濑久夏再次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她下意识地去查看菅原孝支的情况如何,但心心念念的人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眼看着就要朝门口走。
三年级组几人脸上都带着了却一桩大事般的笑容,从书架后走出的小武老师也同样神色轻快,这场对谈的成果似乎分外理想。
真好啊,川濑久夏低下头想,排球部不会失去任何一位成员,他们的前途大好。
本应为此感到高兴的,但内心却涌现出一股止不住的悲凉。
大家都有着光明的未来,然而她的未来似乎太过明亮,以至于她已看不清那条路会通往何方。
“这样吧,你想想,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毕业、乃至于成年之后,你想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永野老师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我们也不是要求你一定要进入东大,但你总该对未来有个大致的规划吧。”
“我不想生活在东京。”她凭着直觉快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