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道:“确实如此,甚至不仅仅是元州柳州,还有常州和辖下乡县都已经被完全占领,两个卫所不战而降。”
山南省金河以南几乎都沦陷了。
“那你觉得柳州城还能撑多久?”
许婉苦笑:“柳州城孤立无援,昌南府被占,斩断了朝廷支援的后路,若是坚壁清野,就是围而不攻,那些要饿死的百姓也会大开城门迎接义军。”
天照听到她这番话,有些欣慰,将许婉的定位拉高了一些,问她:“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何不劝你夫君直接投降?”
许婉心说,到底是女童,才能问出这样轻率的话。
“他是一方父母官,又有读书人的气节,若是轻易就向叛军投降,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辱骂。”
“天下人,”天照似是觉得可笑,扭头看她,“哪边的天下人?”
许婉一惊,已顾不上礼节,抬眼望向天照:“难不成,大人是觉得,起义军才是天命所归?”
天照并不回答,只道:“读书人的气节是最没用的东西,但他若真当自己是父母官,就该站在百姓的立场为百姓多考虑。”
为国为民宁死不屈,是为气节,为了自己的名声,还能称得上是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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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并不急着离开,一行人也只能在附近暂且住下来。
天照只允许许婉接近她的山洞,让许婉给林护院等人送去石锅、石斧等工具。
有饥肠辘辘的野兽闻到血腥味跑来,被林护院带着家丁砍杀,刚好能填肚子。他们许久未尝肉味,即便野兽瘦得也是皮包骨,他们也垂涎欲滴。
没有水,生活不便,在疾风的带领下,他们循着草木浓密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湿润的山坡,往上爬了四五米,终于看到一小股往下淌的山泉。
用锅接了水,他们没一会儿就炖上了肉汤。
天照出来看了一眼几人,见他们还算安分,给了一小包盐,道:“既是要效忠于我,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是敢两面三刀,今日喊着当牛做马,明日就吃里扒外,能留个全尸,已算是我对你们的恩赐。”
听到效忠二字,几人都面面相觑,但无人敢取笑怀疑面前的女童,被狼狗紧盯着,只是连声应诺,林护院看清手里的盐更是惊疑不定,他跟随知州,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从未见过这样白花花的盐粒。
这女童确有神异。
还是许婉率先面不改色道:“多谢大人,妾必肝脑涂地。”
天照瞥她:“你既然已脱离夫家,不必再自称妾。”
许婉微怔,回道:“是,奴家晓得了。”
天照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不知想到什么,又闭上了嘴,回了山洞。
他们在山里一共住了十一天,这十几天,在女童的吩咐下,林护院时常带人出山打探消息。
十一日晚,柳州城破,城门外,浩浩荡荡的起义军进城,烟尘四起。
三日后,林护院伪装寻亲的流民,给城门兵塞了铜板,顺利进城。
城内不说十室九空,也是人烟寥寥,兰海卫起义军精兵披甲持枪巡视州城。这些人穿的都是大晋朝正规军甲胄,如今却已是朝廷叛军。
林护院在城中晃了一圈,闪进一处小巷,扣响房门,却不想,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进去一看,哪里还有人,入目只有院中凌乱的拖行痕迹、大片的血迹。
林护院扑过去,捡到一只幼童草鞋,肝胆俱裂,却不敢哭出声来。好半晌,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再次闪到一处暗巷,翻墙而入,连推三扇门,终于在角落揪出一对蜷缩着吓坏了的母女。
可惜,不管他问什么,这对母女都只是哆嗦着摇头。
州署戒备森严,知州不见踪影,州同知秦大人倒是进出自如,知州府大门紧闭,亦有士兵把守。
直到逛到北门,寻到一捕快,林护院才知大人头颅已被斩落悬于城门之上。
林护院很快赶回山中禀报天照。
“大人,小人已经向昔日一位有点交情的捕快打听清楚了,此次城破,全因州同知秦大人力主投降,甚至趁知州大人不备,砍下他的头向起义军递投名状。知州府上亲眷俱都下狱,奴仆全数被砍杀,亲眷也不日要问斩。知州府门前血水未干。小人,小人的妻子也没了……”
林护院跪在天照面前,浑身颤抖,双眼通红。
他虽然早知知州大人负隅顽抗必然下场惨烈,可他没想到,他妻儿藏得那么深,竟也会被找到。他得知州大人信任,在那州同知秦老贼面前也露过脸,而知州大人的妻儿不见,他肯定会想到抓人来问,不能抓他,自然抓他的妻儿。其他家丁不足挂齿,家眷反倒逃过一劫。
“你想为妻子报仇吗?”天照垂眸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