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懒洋洋又带点调皮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Lady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激灵,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般跳了起来,差点撞上补给接口。而她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一脸“恶作剧成功”的水星化身,信使神墨丘利。
他整个人半悬在空中,披风松松垮垮搭在肩上,一只手环着双蛇杖,另一只懒洋洋地比了个“嘘”的手势,脸上挂着欠打的笑容。
他眼睛弯弯的,像从古典油画中走出的精灵,满脸写着:吓你就是我的欢迎仪式。
“哎呀哎呀,抱歉抱歉!有失远迎!”
还没等Lady开口,那位长相俊美、披风斜搭的信使神便率先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语速飞快,手势比话还多:
“我刚刚在陛下那边述职来着,你知道的吧?太阳神阿波罗!是我们的老爹,也是整个帝国的头儿~”
说着,他轻巧一转身,像是在空中比了个金光闪闪的logo:“你是叫Voyager Lady,对吧?”
他忽然凑近,视线上下打量着这个惊魂未定、正死死抱着圆形机器人的人类小女孩,声音里带着天然的亲昵和八卦:
“我可以叫你Lady吗?玛尔斯他们都这么叫,听起来挺顺口的,那我也跟着叫咯。”
“让我猜猜啊——你来这里,肯定是为了那些万年前人类留下的东西吧?”?他说着一边歪头,一边踩着平台边缘像在演讲,“他们走了之后,我可想他们了——观察他们可是我送信之余为数不多的业余爱好!”
他语速快得像在转播一场太空球赛,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抢了别人多少次对白的空间。
终于,Lady找到了缝隙,在墨丘利下一个“而且我还记得他们做饭的味道”的句子蹦出来前,果断出手:
“墨丘利阁下!”
墨丘利一个激灵,终于闭上嘴巴看向她。
Lady望着眼前这位神明,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审慎。她张了张口,终究问出了那个在心里盘旋已久的问题:
“……您不讨厌人类吗?”
这一问,让空气短暂地静了一拍。
毕竟,除了盖娅之外,其他三位她遇到的天体神明——亚提密斯的沉默冷漠、玛尔斯的隐忧、维纳斯的怒火——都在提及“旧人类”时,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愤怒、失望或痛苦。
而眼前这位水星神明,哪怕是曾经被帝国当作资源开采基地使用的存在,哪怕他的家园在“帝国遗弃”中孤独了万年,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厌恶。
反而……他还对人类表现出了一种几乎近似怀念的好奇与喜爱。
“讨厌?我为什么要讨厌?”
墨丘利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女孩,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连同那颗球形机器人一起捧在掌心。哪怕他是八大行星中个头最小的一位,但对脆弱的人类而言,他依然具备碾碎一切的力量。
Lady瞬间启动喷漆背包,反应如电,从他掌心弹射而出,落在十米开外的平台上,气鼓鼓地看着他。
墨丘利歪头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
“对我们这些——你们叫做‘行星’的存在来说,人类的殖民行为嘛……就好比有几只燕子飞到你家屋檐下筑巢。你不会觉得燕子讨厌,反而可能还觉得有趣,看它们筑巢、孵蛋、喂崽儿……挺可爱的。”
他顿了顿,收回掌心,话锋一转:
“不过嘛——人类可不是燕子。”
“他们自己造的武器,伤了盖娅,把和母星之间的联系也一刀斩断。这一切,说到底是这个物种的自作自受。可惜了盖娅,也连带着维纳斯、玛尔斯,还有那个卫星……叫什么来着……啊对,亚提密斯,也一起受了伤。”
Lady抬眼看他,语气放缓:“……可您也是盖娅阁下的家人。”
墨丘利轻轻叹了口气,棕色眼瞳一瞬间冷静下来。他收敛起嬉笑的表情,目光投向脚下这座仍在沉眠的水星遗迹。
“难受当然是有的。”他说,“可一直沉浸在那种情绪里没什么意义。与其痛着,不如搞清楚人类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回头看向Lady,眼神里带着一丝出乎意料的锐利与清明:
“你不觉得……人类的星际殖民进程,有点太快了吗?快得有点——操之过急。”
Lady一时语塞。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位看上去不正经、像在说相声的信使神,实际上是她遇见过的——除了诺亚之外——最冷静、最清醒的一位。
Lady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盯着脚边锈蚀的金属地面,像是在思考墨丘利那番“燕子论”是否成立。
她当然可以反驳。她见过人类的残酷,也见过他们的温柔——在火星的残垣废墟里,在金星的数据残片中。可她知道,现在不是辩论输赢的时候。
她抬起头,缓缓开口:
“……人类可能确实走得太快了。但他们之所以跑得这么快,是因为背后追着太多东西。”
墨丘利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哎呀,Lady小朋友这话说得高明,我就当你在夸我聪明了。”
他话音刚落,平台另一头传来补给系统“滴——”的一声提示,飞船的能量注入程序完成了。
“好了,既然你都来了,”墨丘利打了个响指,一道虚拟光幕在空中展开,浮现出水星基地内部的简图,“不如我带你四处看看。别看我平时不靠谱,这地方我熟得连哪个螺丝松了都知道。”
Lady抱着诺亚,瞥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
“你刚刚差点把我捏成’人类饺子’。”
墨丘利眨眨眼,完全不以为意:
“那是误会,纯属热情过猛。”
他说着就往前走,身影在阳光与阴影交界的晨昏线间轻盈跳跃。
Lady望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迈步跟上,心中却浮现出一个更古老、更沉重的问题——
“如果人类曾犯过错,那如今,还有改正的机会吗?”
她没有说出口。但她知道,接下来的旅程,也许就藏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