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应将时光倒流,倒流至出嫁的那日,阿彩绝不会为爱冲昏头脑,毅然决然地嫁给幸福,嫁给痛苦。
那时,穷困好似诅咒般附身在这深山之中的每一户人家,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的劳作,让快乐和幸福都显得珍贵和奢侈。
这里的一切仿似旧的,旧的屋子、旧的工具、每日见的也不过是早就见惯了的旧的人。
新女儿在家里照顾病重的父亲,还要腾时间来给自己绣棉被。终日坐在家里,只好探向窗外,和劳作归来的邻家小伙对上一眼。
双眼对上的那一刻便错了开来,不知是否是太过熟稔,觉得对方的脸不堪入目。
虽然不敢看旧人,一些新东西忍不住欲盖弥彰地产生,在欲说还休的眼神里面,在每一次的点头招呼之中,终于酝酿成了那句“我愿娶阿彩为妻”!
万般犹豫踌躇之下,南边的女儿终于在今日出嫁了。
敲锣打鼓奏喜乐,新婚花轿送新人。
村民纷纷出来恭迎,连平日多恶言相向的仇人都暂时放下了仇恨,不得不违心地说了句恭喜。
阿彩换上新装,在这一顶小小花轿里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她的新郎。
嫁过去后,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变,新婚那一日的欢乐如梦幻影,精心织造的一场幻梦醒来后还是要面对凄惨的现实。
父亲仍是重病,越来越无法自理了。她的小腹却日渐隆起。
“别担心,进山碰碰运气。”年轻的夫郎说。
“听说山里多妖怪,你……”她担忧道。
“运气好,打到猎物,你就能吃点好的,爹也能补补。”他安慰地说着,抚了抚她的腹部。
然后操上家伙事就和同伴上山去了。
这一去,便是几天几夜。
她焦心地等着,等到粥水都凉透了,还是没能等到她那年轻的丈夫。
“……”她忧愁地盯着窗外那场自丈夫离开后就未曾断绝的雨,忍不住出声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她倒抽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说下去。
怕一语成谶,怕事与愿违。
晚上,阿彩躺在床上,听着夜雨声而心生烦恼。
雨珠劈里啪啦地打在屋顶,啪,啪,啪,一种寒意莫名地泛在骨头里。睡梦中的阿彩浑身发冷,她难耐地翻滚着,好似骨头都被这冰冷的雨给打断了一样。
等到家里的余粮都尽了,这场连绵不绝的雨才终于停了下来 。
雨停了,天晴了,上山的男人也终于归家了。
阿彩吸着雨后清新的泥土味,咳嗽了两声,推开房门时发现有硬物抵着,于是她使了使劲,门板一松,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门后伸来,摩挲着将门给扒开。
“阿、阿……”一种古怪的嗓音从疑似人喉的地方发出来。
阿彩顺声往下看,那古怪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天上未落完的雨,瞬间从她的脸上滚落。
男人浑身是血,像只被宰了的猪牛,奋力地在地上挣扎。他那双结实有力的腿已被打断掰折,柔软得好似棉花。
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半只牲口的腿。
“夫君……夫君……”
阿彩差点跪下来,大肚子却让她行动不便。
她看向男人残疾对双腿,分明……分明……
阿彩的男人死了。
带回来了半只死透的不知是什么物种的畜牲,和一袋子钱。
他不能被安葬。
“你没了丈夫,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好过。”青年人掂了掂钱袋子,那几个铜板在里面乒乓作响。
将它递给阿彩,青年人说:“村长看你孤儿寡母的不好过,东拼西凑地凑了一些……”
头戴白花的阿彩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你别难过,山上野兽本就凶残,他没了那腿也活不长了。正好祭给先祖,他在天上能够侍奉先祖,这可是他天大的荣幸。”
阿彩一声不吭。
“好了,你挺着肚子不方便,准你不去祭祀了。”
青年说着,便要搀扶着老人离去。
“那天选的祭品,选的不是你吗?”阿彩忽然说。
“你说什么?”青年迅速转过头,神色讶异。
“那天明明选的是你。”
阿彩低着头,淡漠说:“你年轻,健康,去到天上才能更好侍奉天祖。”
“我……!”青年人显然着急起来,正要说话,却被老人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