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滟拼命摇头,拍着胸脯诅咒发誓:“不可能,蓝姐姐只是普通苗家猎户之女,连刀都不会使。我所学的不过是她祖父留下的苗刀刀谱,绝没有勾结魔教奸细!”
沉玉叹了口气,却一句话也未再解释,只低身收拾了打翻的药碗,转身出了房间。
一日之间,天倾地覆。
钟滟浑浑噩噩地缩在床角,脑中纷乱无序,身体剧痛难熬。
晚阳余晖终于熄灭,整个房内沉入漫无边际的漆黑。
不知多久,窗外却忽而飘来女弟子们的八卦议论之声,分外的轻松愉悦,与她的狼狈格格不入——
“你知道吗?华阳门的江采薇女侠定是心系云山宗的林真人呢!”
“啊?!这是从何说起,快说快说,不说我挠你啦!”
“哈哈哈,别闹啦!我说便是。白日里你也听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江女侠竟说她那柄曰归剑原是雌雄双剑。”
“是啊,她不都当众说了,这雌剑名曰归,雄剑则名缉熙。可这和林真人有什么相干?”
“唉,就说你读书少罢,你还老急眼。这缉熙二字,出自《诗经·维清》。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而江女侠的名字,同样出自《诗经·采薇》。这名字是一对,佩剑名也刻意取成一对。江女侠难道不是心系林真人么?”
“原来是这样。诶,你说,是不是其实林真人也对江女侠有那么几分意思?不然为何白日比武时,非压着自己的修为明目张胆地放水,比试了百招都不分胜负。这不是有意给江女侠撑脸面么!”
“哈哈,这可不好说哦。可惜云山宗弟子皆要守身……不过若是真的,这江女侠的前任夫婿是华阳少主,现任道侣又是云山首席,这齐人之福可真是享得羡煞旁人啊!”
嬉笑声走远了,钟滟捂住耳朵不愿再想,脑海中却仍不断回荡着那谈笑的余音,久久不散。
她该怎么办……
她又能怎么办呢?
一片纷杂中,吱呀一声,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好吵,钟滟瑟缩着往后又躲了躲,来人却不放过她。
段越天一见她的样子便大惊失色,三两步跨至她的床边,宽大的手掌触了触她的额头,忧心道:“滟儿,你怎么样了?叔父来看你了。”
钟滟艰难地躲开他的手掌,又缩地紧了些,低头咬着唇,一个字也不想理。
谁知段越天身后又走出一个倩影。
江采薇打开食盒,聘聘婷婷地取出一盏热羊乳并一碟甜点心,看向她柔声哄道:“滟儿,你一日未吃东西了,先垫垫肚子吧。身上的伤还疼吗?唉,你师父这下手也太狠了。”
那语气中的熟稔莫名刺痛了钟滟。她犯了倔,将递到唇边的点心狠狠挥开,砸在地上。
江采薇有些无措。她想尝试着摸摸钟滟的头,可少女不知为何似乎分外抵触。只好退后两步,给了段越天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段越天清了清嗓,有些尴尬。
原以为采薇比他更有亲和力,特意央她一起来哄小侄女,可没想到一上来就失了算。只好硬着头皮,摆出一副最为温和的表情,劝道:“滟儿,明日你若是随你师父回云山,定要受到严罚。叔父与你师父也商量过了,你在云山寄住了这样久,也是时候该回华阳了。你若是愿与叔父回去……”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遭遇了少女歇斯底里的反抗。
钟滟像疯了一般,抓起身边任何能抓起的东西,帕子、枕头,甚至连帐子都扯下一半来,一件件劈头盖脸地朝他身上砸。
见势不对,江采薇忙制止了段越天想抱住少女安抚的姿势,拉着他一同撤出了房间。
四下终于重回寂静,钟滟靠着床栏喘息,只觉耗尽了浑身所有,连流泪的力气也无。
众叛亲离,没有人愿意问她一句,听她解释一字,便这样得到了莫名的审判。
她活得,简直像个笑话。
倒不如便这样死了算了。
少女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取下挂在墙上的蛟荧。
她从未觉得这把秘银短刀竟如此沉甸笨重,一时竟难以拔出。她咬着牙,蹲在地上使了死力,蛟荧才哀鸣一声,不甘不愿地出了鞘。
鞘上的蛟龙原本的炯炯血目黯淡无光,水银般的美丽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层哀婉的荧蓝,缓缓架在了少女纤细嫩白的脖颈上。
这是柄吹毛断发的利刃,只要她轻轻一划,便能从此解脱了……
刀尖传来肌肤被划破的痛楚,又鲜血淋漓而下。
钟滟双手紧紧握着的刀柄,心底忽而生出一股不甘来。
她没有勾结魔教!
没做的事就是没做,她不能就这样死去,她不想在师父心中永远都是这副不堪的模样。
没有人相信她,她便自己去证明!
对啊,蓝姐姐还在山庄外等她,只要找到蓝姐姐,带她回来与师父相谈,便能证明她与魔教无关了!
还刀入鞘,她刚欲起身,便听窗棂外传来一阵翅羽拍打之声。
打瞌睡正遇到了枕头,钟滟双眸一亮,忙上前打开了窗户。
果然是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