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木板门飞速被推开,又飞速关上。
快得几乎要拍在他的鼻尖上。
绪东阳鼻尖翕动,从湿热的水汽里,嗅到了一丁点湿漉漉的薄荷香。
这种味道总让他想到童年时奶奶家院子里养的薄荷。
叶片圆圆、胖胖的。
手指一掐,再搓开,就会闻到比薄荷味牙膏要更浓郁的香味。
空气里残余的薄荷香味已经被沐浴露盖住。
绪东阳重新拧开水,冲洗头发上的泡沫。
手指总觉得黏住了什么,这只手刚刚扶在了她的腰上,在此之后仿佛就粘上了什么,他无意识地甩了甩右手,然后食指和拇指指尖搓了搓。
*
谈丹青跑到客厅,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她日常喜欢穿得舒服,睡衣是两件式,卡通款,上身粉色猫猫头 T恤,下身短裤,里面没顾得上穿内衣。好在睡衣宽大,足够将她笼起来。
家里有陌生异性,总少了一种安全感。她捡起沙发上的毛毯,搭在肩上,将自己紧紧裹住。
急促地呼吸了三分钟,身后薄薄的门板再次被推开。
绪东阳走了出来。
他穿了身干净的黑色短袖,灰色运动裤,肩上搭了一条白色干毛巾。
个子很高,几乎占据了整个门框。
身姿修长、挺拔,像棵年轻的小白杨。
谈丹青拢了拢肩上的毛毯,开口道:“一楼是公共区域,我也会用。你一般什么时候洗漱,以后时间错开。”
绪东阳说:“我每天六点起床。”
“这么早?”谈丹青嘀咕了一句。
谈小白是起床专业户,要他起床跟杀猪似的,不踩点绝不起床。
她以为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都这么嗜睡。
“刚刚,抱歉。”绪东阳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然后死死钉在墙角的地板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绪东阳这才看清谈丹青身上的睡衣。
棉质材料柔软温柔,及膝的短裤裤腿很宽,下方空悬了一双长而直的腿。脚上踩着毛茸茸的白色拖鞋,脚踝更是纤细,显得整个人窈窕而修长。
他的手刚刚应该就掐在了她的后腰窝上。
下衣摆有一枚手掌形的水渍。
“算了,”谈丹青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本来就只是个误会,绪东阳也不是故意为之。
他还扶了她,让她免于摔人仰马翻,现在又向她道歉,这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再挑不出错。
她又瞧了绪东阳一眼。
他出来得急,头发没擦干,跟她说话时,眉梢上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有几滴几乎要滴进眼睛里。
眼窝深而暗黑。
谈丹青皱了皱眉,说:“你先把头发擦了。”
“嗯。”绪东阳便将整面毛巾顶在头上,在她面前毛毛躁躁地搓了搓。
偏硬的发质被搓得立马炸开,水珠乱溅,有几滴水差点滴到了她的脸上、鼻尖,莫名让她想到宠物医院里不高兴洗澡的全科类动物。青春期男生真是麻烦。
谈丹青忍下绪东阳溅到自己身上的水珠,起身关紧谈小白虚掩的房门。
“绪东阳,你是我弟弟的朋友,你住在这儿,我绝不会欺负你。”谈丹青开门见山地说:“但是,咱们先礼后兵,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你别怪我说得太直。”
绪东阳擦拭头发的手慢了下来,拿那双黑漆漆的深邃眼窝觑她。
“什么?”他问。
谈丹青说:“小白愿意让你住这里,那是他心眼好,可你不许教坏了他,更不许再打他。他脑子笨,有时候你欺负他,他傻缺压根反应不过来。但我不一样,我要是发现了,你就直接滚蛋,明白了吗?”
“好。”绪东阳将她不近人情的话全盘接受,然后心平气和地问,“还有什么要求吗?”
谈丹青“嗯?”了一声。
绪东阳看着她,说:“除了不许打谈小白之外,还没有什么约法三章之类的?”
“哦,说到这儿我差点忘了,”谈丹青说,“是该有个约法三章比较好。”她想了想,数了起来:“第一,你不能进我的房间。”
绪东阳点了点头。
“第二,”谈丹青边说边想,需要些时间整理思路,说话语调拖得有些长,“你的东西不许乱扔、乱放,尤其是你们男生脏兮兮的鞋子、袜子。”
说到这,她无意识地扫了一眼绪东阳的鞋。他其实挺讲卫生,有很多双运动球鞋,黑白红色系都有,但每一双都擦得很干净,连白色胶带的部分都用湿纸巾仔细擦拭过。
“还要做好你房间的卫生,”她顿了顿,继续说:“但别的地方卫生不用你做,家里有阿姨。”
“好。”绪东阳再次答应下来,“第三?”
至于第三条,谈丹青暂时想不出来。
她正冥思苦想着,又感觉到绪东阳在看她。
她有时候真怕了这双眼睛,瞳孔深邃凛冽,直勾勾地将她锁定住,仿佛蛰伏在暗处窥探的小兽。
“第三是什么?”绪东阳望着她,问道。
“第三……”她卡壳了,莫名烦躁,说:“等我想到了再说!”
“好。”绪东阳再次点头应下,“还有什么事吗?”
“没,”谈丹青摇了摇头,“小白给你录入指纹了吗?”
“录了。”
“嗯。”
绪东阳说:“那我就出门跑步了。”
“跑步?”谈丹青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还差十五分。她都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绪东阳说:“嗯,我每天跑两次。”
谈丹青惊讶:“跑两次?”
绪东阳说:“嗯,晨跑夜跑。”
谈丹青:“……行吧。”
让她跑步等于要她狗命。
绪东阳在玄关换了双球鞋就出了门。
谈丹青本打算回屋补觉,但发现自己睡意全跑掉了。
她在二楼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晨光熹微,金雾将散,少年矫健颀长的身影如风掠过郁郁葱葱的林荫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