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越盯着宋虞所在的房间,“为了丞相的安全,洛京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他挥手,身后的亲从举着火把将郡邸围得水泄不通。站在通明的廊道,百里越的手放在门上,屋面传来微弱的烛光,吱呀一声,他推门而入。
宋虞坐在房中,但屋里还站着一个令百里越意想不到的人。
程岱一袭竹青衣衫,他回眸看见站在门边的百里越,颔首道,“中郎将怎么会在此?”
百里越剑眉紧蹙,“这话我倒是想问问主簿大人,为何深夜出现在宋都尉的郡邸中?”
程岱脸上浮出一抹浅笑,烛火勾勒出他的轮廓,如温玉一般。
“明日宋都尉要进宫面圣,丞相命我前来嘱咐几句,以免宋都尉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
百里越狐疑,“是丞相要你来的?”
“自然,将军不信,大可去问丞相。丞相还说了,宋虞今日救驾有功,理应重赏,命我将赏赐带过来。”程岱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破绽。
百里越瞥了一眼旁边的几大箱锦帛,抿紧了唇。
“我也是奉丞相之令搜查刺客,还望宋都尉配合。”百里越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程岱却开口了,“宋都尉是女子,将军若要查看左臂伤处,岂不是有损都尉清白?宋都尉若是刺客,那她今日为何还要救丞相?如此浅显的道理,将军不会不明白吧。”
百里越盯着程岱半晌,绷紧下颚没有说话。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气氛变得有些焦灼。
静默半晌,百里越才移开视线,缓缓开口,“既是如此,那宋都尉便不用查了。我们走。”说完,便带着亲从离开了。
“将军,就这么走了?”跟在身后的亲从问道。
百里越沉着脸,没有说话。程岱深受丞相信任,事无大小,必与程岱商量。他曾几次劝谏丞相不要偏信,但都被丞相搪塞过去。而宋虞今日才救了丞相,他若是冒犯,只怕到时候自己有理也说不清。
但他直觉这个宋虞不对劲。
百里越的卫兵如潮水一般退去,郡邸之中又恢复了沉寂。屏风后,魏蓁和王邕缓缓走了出来。
宋虞起身抱拳,“多谢司徒和程大人相助。”
王邕向前一步扶起宋虞,“宋将军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就在半柱香前,王邕和程岱趁夜敲响了宋虞的门,原来是魏蓁早有准备,派人给王邕递信求助。
知晓宋虞所做之事后,程岱便向丞相进言,说宋虞有功应赏,借此与宋虞见面,威慑百里越,化解危机。
程岱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递给宋虞,“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对伤口有好处。”
宋虞接过,将药握在手中没有说话。
王邕负手站在一旁,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着脸说道,“宋将军这般不信任我等,宗岳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完便要走,还是魏蓁将人拦下,“我们并非不信任司徒大人,只是救人心切,公主失踪多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
王邕拂袖厉声道,“那你们可知今日此举会打草惊蛇?韩泰现在满城搜寻刺客,今日侥幸逃脱,但整个洛京都是韩泰的眼线,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真相。而且经此一事,韩泰必定会将公主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我们再要寻找,便是难上加难。你们这么做,不仅让自己陷入囹圄,还害了公主!”
屋内陷入岑寂,落针可闻。
一灯暗室内,昏黄烛火席地,将几人的身影照得影影绰绰。
宋虞推开魏蓁的搀扶,跪在王邕脚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承担后果。”
王邕复杂地看着宋虞,“你承担得起后果吗?你自己的人头都快保不住了。你知道,韩泰是如何对待有不臣之人的吗?太常郑清,位列九卿,就因为上书反对韩泰的暴政,便被韩泰夷三族,妻儿老小全部死于韩泰之手。他是我的心腹,就是因为操之过急,才一步错步步错。”
“你以为我不想救公主吗?我比谁都想。如今天子年幼,朝政被韩泰把持,洛京其余皇嗣尽数死于韩泰之手,唯有昭仁公主远离洛京才得以躲过此劫。但要想推翻韩泰,匡扶靖室,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韩泰已经察觉到我在暗中笼络党羽之事,所以很多事我都不能明着做。”
王邕义愤填膺,胸口起伏,诉说着自己的拳拳忠心。
宋虞跪在地上,脊梁挺直,“我知道司徒大人一片忠心。也知道,司徒大人深夜来访,定然是有了破局之法。”
王邕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一个被韩泰满城通缉的罪犯,他来,定是有了破局之法。
王邕注视宋虞良久,叹了口气,“事情落到这个地步,我也只有一步险棋可走。我只怕,你做不了。”
“司徒大人请说。”烛火倒影在宋虞的眸中,目光灼灼。
“杀了韩泰。这样你便可脱了罪名,公主也能安然无恙。”昏黄的烛火映照在王邕沟壑的脸上,他的眼睛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神色。
“韩泰每次出行周围都有无数亲从护卫,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个百里越寸步不离。要想杀韩泰,难于登天。”魏蓁冷静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