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悦”,忽然,许韵低声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温风和煦,不是前世那个寒冷冻人的冬季,他也不再是那具冰冷的尸体。
许韵坐在窗台前,遥望着内院的一株西府海棠。
花瓣飘落进屋,在白纸上铺上一片粉红,手中提起的笔,久久未曾落下。
片刻后,她终于落下笔,寥寥几言,却恍若耗费了一辈子:“小灵,将这封信送去越远侯府,尽快。”
目前紧急的事情暂时解决,她忽然很想再见一次裴熠,想见那个会说会笑,会在年幼之时背着熟睡的她爬墙回府的男子。
“记得交给白星,让他亲自递到他们主子手上。”
许韵倚靠在窗台,枝头上翠鸟鸣啼,如丝竹悦耳,悄然间拨乱了心弦。看着侍女离去的背影,她心跳恍若未觉间也加速了几分。
越远侯府门前,开门的小厮一见来人,眼珠子一转打趣道:“小灵姑娘,今儿个怎么突然来了,莫不是又来给白星送衣裳?”
小灵耳朵通红,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休要凭嘴,我找白星有正经事,快叫他出来见我。”
小厮摸了摸后脑勺,眼神疑惑,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白星跟着主子几日前就出门了,许小姐不知道吗?”
两人对视打量了一番,都在确认对方没在开玩笑,小灵霎时间呆住,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许韵站立在窗台前,听着丫鬟将小厮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她。
她眉眼浮上一层忧郁,手中捏着的信封逐渐起了褶皱,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有些泛白。
许久,她松开手指,将那封信扔到一旁,一言未发。
因为许韵的参与,淮安一事的走向发生了改变,许多事情也接连变化。裴熠被特封为御史,派去淮安调查反贼一事。
和前世一样,裴实甫在皇帝那碰了壁,无法直接插手此事。
于是男人干脆求了个恩典,特请皇帝给裴熠派了个差事,让他前去调查,许相旬对此也知情。
裴熠在朝堂中并无一官半职,从前许韵或许不理解,甚至有些埋怨越远侯。
作为亲生父亲,怎可只让他当个自由散漫的小侯爷,丝毫不重视他日后的仕途。权势何其重要,日后偌大的侯府仅靠一个有名无权的小侯爷,该如何撑得下去。
前世裴熠好不容易谋到一份差事,被派去追查一方贼寇,许韵还因此高兴了好一会,庆幸天子终于想起了他。
待事情结束,好歹也能从最基本的小官吏做起,混个闲暇官职也好。
岂料那第一件差事便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件,生生地害了他性命。
回想起往日种种,许韵心中五味杂陈,酸涩不已,或许越远侯是对的。
朝堂水深火热,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混迹其中如鱼得水,她宁愿他放弃高官厚禄,孑然一身,只要平安就好。
想到这,许韵心中更加惶恐不安,忽然意识到自从她重生起,无意中改变了许多事情。
那裴熠呢?他的结局会不会发生改变,倘若注定不能躲过那一劫,那是会提前发生还是延迟。
许韵觉得一切都脱离了掌控,有着无数的未知和可能,将来会发生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情。
之前她还引以为傲的心境猝然间崩塌,那些她自以为了如指掌的事情渐渐脱离正轨,不在预料之中。
没过多久,许韵的不安就成了事实,前世没有发生的事情接踵而至。
午饭时,许相旬端坐在正厅中,一筷未动,满脸郁色。
王氏夹了块他最爱吃的醋鱼放在碗中,温声关切道:“出了何事?为何整顿饭下来郁郁寡欢,好歹吃几口。”
妇人神色急切,男人勉为其难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碗里的醋鱼,叹息道:“淮安县城的反贼怕是身份不简单,恐怕稽胡人有着更大的阴谋,不知当地还隐藏着多少余孽,危机重重。”
若淮安一事真的与太子有关,他必须要明哲保身,绝对不能将自己牵连进来,朝廷下派的这支队伍极有可能遭遇不测。
许韵心中咯噔一下,手中银箸掉落,碗筷相碰,发出“砰砰”的声响。
许相旬和王氏闻声齐齐地望向她,许韵立马起身福下身子,眼神涣散,颇有些心不在焉:“父亲恕罪,女儿一时失态。”
许相旬神色复杂,淡淡地掠过她一眼,语气无奈:“朝廷已经加派了精兵前去,也不用太过担心。”
几日前,以御史为首的一行人在沿着窝藏贼子的地界勘查,山林掩映,路径难寻。
众人哪里走过这种崎岖的山路,各个叫苦不迭。
风声鹤唳,中途突然冒出一队人马,马蹄声飞溅,伴随着箭羽飞至。
那些黑衣蒙面人各个下手狠厉,招招朝着致命之处,意图取人性命不留活口。
裴熠一行人大多都是文官,虽然君子有六艺,但哪里见过这等血腥残暴的场面,有些人直接被吓昏在原地。
敌众我寡,其中一个身体略微肥胖的官员趴在地上哆嗦着身体,双手抱头,嘴里不断叫喊着饶命。
一道白光乍现在眼前,裴熠身无利器,只能顺手捡起地上一根粗壮的枝丫,暂时抵挡住一名黑衣人的进攻。
一刀砍下,树枝四分五裂碎断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