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韵在船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日,许是从来没有坐过如此久的船只,整个脑袋有些沉甸甸地抬不起。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梦到了前世裴熠死后。
从越远侯府回来,她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般空洞无助。
明明前不久他还笑盈盈地告诉自己,他谋得了一个好差事,转眼间却丧了命。
停灵第七日,下葬的队伍抬起棺材准备前往陵墓安葬。
许韵忽然从门口拦住那具棺材,她一身素衣,头上戴着一支青玉鸾钗,神色平静。
“我想再看看他。”
许相旬厉声呵斥她,道:“胡闹,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许韵固执地抬起头,张开双手挡在人群的前方,眼眶微红:“我想再看看他,求裴叔叔恩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裴实甫疲惫地摇了摇头。
“来人,许小姐伤心过度,神智不清,将她带下去好生照料。”
“求求您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少女声音哽咽,带着卑微的哀求,尽力挺直着背脊,维持着大方得体的样子。
裴实甫微微叹了口气,走到她身侧,轻声安抚道:“阿韵,你该好好休息了。”
话音刚落,男人一手捏在她的脖颈后侧,许韵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无力地倚靠在丫鬟身上。
恍惚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戴着层层帏帽,看不清晰身形,更看不见脸。
帽衫下的男子掩入人群中,躲在角落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心脏不停地揪疼起来,无力感油然而生。
许韵自从那日差点在越远侯府门前失态,许相旬便不准她随意出门。
好在赵允在一旁帮忙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让许相旬松了口。
她开始呆坐在窗台前发愣,有时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还会不知不觉趴在软榻上睡着,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睫羽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睫微颤,嘴里偶尔还呢喃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许韵和赵允的亲事正式定下,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再次出门的那刻,她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任谁也看不出前段时间那个憔悴消弭的影子。
“嫁衣的样式送去绮罗阁了吗?”不等丫鬟回话,她急忙接话道:“嫁衣可不能马虎,我亲自去盯着。”
从针线的材质和样式,到每一处图案纹饰,她都一直在和绣娘商讨,看起来对这桩婚事上心极了。
待人走后,绮罗阁二楼慢慢露出一个人影,头戴帏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打好底的图样。
“此处修改一下,她不喜欢牡丹,换成西府海棠。”
男子指向裙摆处的一片花纹,轻声开口。
画工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竟然直接采纳了他的意见。
毕竟这可是前不久掌柜的带回来的男子,身份神秘莫测,想必地位肯定不低,还是不多惹事的好。
他仔细地看完了整幅花样,直到修改完善,毫无一点可挑剔之处。
暗卫在一旁默默无言,只低声提醒道:“公子,我们是时候该启程回去了,”
说话的男子名叫十右,是他的亲生父亲派来接应的暗卫。
裴熠低头看着腰间的墨玉,指尖摩挲着那个镌刻的小字,眸中含着深深的眷念与不舍。
“再等几个月,她马上就要成亲了。”
他想看到她穿嫁衣的样子。
就当成是为他穿的。
马车内,许韵掀开车帘望向巷尾,“小灵,我们去买一盒桂花糕和陈皮糕。”
桂花糕香甜软糯,她自小便爱吃,可是陈皮糕味道太甘涩,她很不喜欢。
丫鬟乖乖应下吩咐,没有多嘴询问,扶着她走向那家糕点铺。
裴熠隔着老远,目光紧紧跟随着远处的人影,微微叹气。
现在已经快黄昏了,晚上吃那么多糕点对肠胃不好,她这段时间雷打不动天天买两盒糕点回府,想来也是馋了嘴。
许韵提着手中的食盒上了马车,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道粘稠的视线。
她若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一阵轻呼声忽然从耳边响起,她感觉身体被轻微晃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小姐,你没事吧?”
许韵好像陷入了梦魇中,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脸色煞白。
小灵无奈,只能擅作主张地将人叫醒,拿来一块温热的湿帕,轻轻擦拭她额头上的冷汗。
“无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今生她还是头一次梦见裴熠,脑海中浮现出赵嫣和他并立在一起的场景,她不由地烦闷起来。
“还有多久到扬州?”
小灵日日都去询问船夫,搞得他心中慌乱,不分日夜地叫上学徒开船,生怕怠慢了这位贵客。
“还有三四日的时间。”
这几日在船上许是吃食和休息不好,许韵略微消瘦了些。
小灵在一旁欲言又止,虽然知道主子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干预的,但还是没忍住关切道:“小姐,您心里不快吗?”
“什么?”
“裴小侯爷若真的要和五公主结亲,那可怎么办。”
前生他英年早逝,连一个爱慕的女子都没有,今生倘若能和赵嫣携手一生,似乎也挺合适的。
沉默许久,许韵不知道在劝说谁。
“他喜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