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西岩磨蹭着走到灶房门口,看着在忙碌的鲁阅常,走到火焰乱晃的灶膛前。
鲁阅常半蹲下向里面添置了柴禾,瞥见她在门口迟迟不进,拂掉手中的灰,漫步过去。笑着问:“怎么啦?”
封西岩轻声问:“他们两个你不用管的吗?”
鲁阅常轻声道:“有杨谵和我父亲在,不用担忧他们。”
他垂下眼帘,“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吴闵已经进入谷黄。”
封西岩肩膀软塌脱力下去,靠着门框,言语里充满希冀:“倒是快点来,我想见见这人,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鲁阅常蹭近些,问出疑惑之点:“他——散播这个消息多年了,为何一定要见到你?”
封西岩听他的话带些酸意,蹙眉问:“你吃醋?”
鲁阅常诚实颔首:“嗯。”
他别开脸,低低地说:“之前伯父提起,毁掉他们回去的设备,是郭蒇,太子太傅,这个人曾经常和吴闵私下往来,我怕他与郭家有勾结。到时不光是你,伯父伯母恐会受牵连。”
封西岩双手环着,静静地看着他。上前勾着他的围裙细带,绕在指尖,指尖轻戳他的腹部,“那,你现在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啊?”
鲁阅常抿唇,低头看她的动作,“怕你离开,又怕你留下。”
封西岩勾唇微笑:“既要、又要。”
“我……”鲁阅常心里发慌,抬手轻刮了鼻尖,“两头为难,抱歉!”
封西岩收回视线,也绕开了围裙的细带,伸出手指,勾着他无处安放的手,“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既来之则安之嘛。”
话落,转身便回了堂屋,在桌前坐下发呆片刻,才换笔芯,继续抄录重要的史料。听到脚步声走来走去的,知道是鲁阅常,也就抬头稍微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看了几次后,终被他提着水桶的举动惊骇:“做什么?”
“你不沐浴?”他笑着反问。
封西岩握紧笔杆,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轻拍额头,支吾答道,“要的。”
最后洗完头发,在桌前用护发精油涂抹发梢,就见鲁阅常跨进门槛,看他没走,也没多问,偏开头,用帕子擦干头发上的水。
鲁阅常在门口那犹豫一时,才迈着僵硬的脚步,走到西岩的身后,弯腰从她手中捞过帕子,“我来吧。”
封西岩脊背挺直,感知到头发被轻柔地擦拭着,一点也不太习惯,脖颈酥酥麻麻的,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换成了别的说辞,“你没走?”
“没,在杜鹃树下等着的。”鲁阅常换了另一条帕子给她擦头发,觉察她的拘谨,顿觉自己的行为很是突兀,一些热气窜到颈间,又窜到面颊,蒸烤得很是不自在,待她头发半干,才匆匆地松开她的发丝和帕子。等绕到了桌子对面坐下,垂着头没敢去看她,双手交握搭在桌沿,闷闷地吐几口气纾解。
封西岩裹上毯子,拿着笔继续抄录,曾经只是几笔辑录的史料,现在有了完整的,内容多了,免不了要花费大量时间才能整理好。
从背包里取出另一本软壳黑皮笔记本,在笔杆里换上新的笔芯,迟疑地推到鲁阅常面前,“鲁阅常,这里的资料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能不能,伸出援手?”
鲁阅常诧异地看着递过来的本子和笔,他略微呆滞地看她,“这……”
封西岩双手合十祈求,“求求,我的时间不多,还有二十五天,我想尽早抄录整理好,再抽出时间陪你。”
鲁阅常一怔,点了下颌,“好。”
接过封西岩递来需要抄录的日志,听她轻声说,“你抄录这本,守元六年的,里面我有做好标记的,全抄下来就好。”
他平日里习惯了羊毫狼毫写字,可现下,要换成从未接触的笔杆来写字,不仅笨拙,写的字,他都不敢相认。真是状似鸡爪,一笔一划写的,无笔锋,也无气韵,更似初学者在纸上乱写乱画。他简单地写了一行,抄录的文字与正文相比,简直无法入眼。
他扶额轻叹,闭上眼睛,把本子推至西岩面前,“这样,你能看懂吗?”
封西岩正飞快地抄录,忽见眼角余光中,有本子往前推,还有他细长的手指,接过来一瞥,震惊非常,什么也没说,走到他身边去,再次手把手教他,兴许是刚才说的他没能掌握。
封西岩叹了一声,“我就算带走书籍或手札,回去后,上面的字迹,也会消失。”
鲁阅常忽而抬头看她:“为何?”
封西岩摇头:“不知道。初次带回去的一本叫《半瞎》的传记。我上次回去,要翻阅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不少的墨灰出来,打开再看时,里面什么也没有了。把其他的几本也翻来看,也都只剩泛黄的纸张,字迹全都肉眼可见地消散。”
封西岩的视线,停留在那一摞还没抄录的日志和手稿上。还有《生时》《疑声》。一时陷进沉默,待回过神来,换做长长地一叹,“诶,得抓紧誊抄,我能找帮忙的人,也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