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出巡半月有余,他们所到之处,御驾停留的城镇,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繁华安乐的景象。
这夜他们宿在了泛城,此地并未有行宫,萧临烨也无心因为自己这趟出行,就让地方上劳民伤财,再建新的行宫。
于是就点了那泛城郡守武伟的宅邸,作为落脚之处。
这一路上虽然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但连日赶路也颇有些辛苦,萧临烨心疼裴兰卿的身子吃不消,于是就让他和孩子先行休息,自己去应付那地方官员的宴饮。
酒过三巡,等到他乘坐轿辇回到那郡守宅邸的住处时,已经接近子时了。
萧临烨怕裴兰卿已经睡下,不想惊扰他,于是便不许底下人出声,自己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那夜的月色正好,窗框中还露着半个银盘,裴兰卿身上穿着件淡青色的薄锦长衫,正靠在外间的小榻上,哄着荃儿睡觉。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裴兰卿随即抬起头来,对着他微微而笑,虚声比着口型:“烨儿回来了。”
萧临烨随即走进去,让老太监添瑞看着荃儿,自己揽着裴兰卿走入到内间的寝房中。
“我本想着让太傅回来早些歇下,太傅怎么反倒等起我来了。”萧临烨有些心疼地揽着裴兰卿坐在床边,他总觉得裴兰卿最近瘦了好些,人也总是没精神,都有些后悔将人带出宫来,陪着自己一路辛苦。
裴兰卿伸手按在萧临烨的胸前,摇头说道:“烨儿没回来,我也是睡不着的,刚刚陪着荃儿说了会话,已经不累了。”
“那太傅也该多多休息。”萧临烨的手隔着那薄薄的青衫,抚摸着裴兰卿清瘦的后背:“万一我回来的再晚些,太傅还要在外头坐半宿不成?”
“哪里有你说得那样严重。”裴兰卿笑了笑,不想让萧临烨在这事情上继续多想,于是就抬手指了指外间的桌子:“傍晚我来这边没多久,附近州府里呈贡的东西就到了。”
“旁的不说,便是这渡州送来的宣锦,竟是比这几年进贡到宫中的都要好。”
说起这宣锦,其实从萧临烨进门之时,便注意到了裴兰卿换了衣裳,而他身上的青衫正是宣锦所裁制的,此刻又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心领神会到裴兰卿别有用意。
“这宣锦乃是渡州的特产,我听闻这些年来,渡州凭借此物收益颇多,城中更是建起了座天下第一锦楼。”萧临烨半是摸着那锦缎,半是摸着裴兰卿的身子说道。
两人相处多年,早已心意相通,裴兰卿在萧临烨面前更是无需遮掩自己的想法:“是呢,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下午我与这处的小丫鬟聊天时,听闻她们竟将那楼说得如仙境般,堆满了奇珍异宝。”
“只是我略算了笔账,宣锦虽好,但终归工艺繁复,耗费的人工时间也长,故而这几年渡州向朝廷缴纳税银时,也总说是产量太低,赚不得多少钱。”
“可如今城中,怎么又有闲钱去建一座带着虚名头的楼了 ?”
“要我说,这天下第一锦楼可未必是只有虚名。”萧临烨握着裴兰卿的手,脸上虽然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但目光已经冷了下去。
裴兰卿知道,萧临烨已经有心去查办渡州的事,便在他手心中数划着:“看着路程,少则七八日,多则半月,咱们便能到那渡州了。”
萧临烨却拉着他的手吻了吻,忽然低头凑到了裴兰卿的面前,带着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咱们这一路上,虽然也见了各地的民情,但终究是走到哪,便被那些大小官员迎到哪。”
“他们若是要有心遮掩,咱们也是看不到的。”
“那烨儿的意思是……”裴兰卿眼眸微动,随即也笑了起来:“莫不是要学那些话本子上说的——微服出巡?”
“这有何不可?”萧临烨搂着裴兰卿的腰,将他整个圈在怀里:“咱们谁都不告诉,就带上几个身手好的,扮作过往的商人,去那渡州城里住上十天八个月。”
裴兰卿伸手点了点萧临烨的额头:“堂堂帝王,也这般胡闹。”
萧临烨却不松开手,继续抱着裴兰卿蹭蹭,在他耳边落下亲吻:“对啊,烨儿这次就是要胡闹了,太傅要不要陪我一起?”
裴兰卿被他缠得没法子,终是在萧临烨怀里笑了笑:“好,太傅陪你一起。”
于是第二日,郡守的宅邸中就传出了,陛下因水土不服,略染小疾,御驾在泛城暂停的消息。
而在无人注意的郊外官道上,一辆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马车,几匹闲散的骏马,正向着渡州的方向而去。
因着没有群臣的跟随,萧临烨与裴兰卿轻装简行,不过五日后便到达了渡州境内。还未入城,他们掀开帘子看着车窗外,便看出了此地与旁处的不同。
城外的缓坡梯田上,栽种的并非是稻谷粮食,而是一望无际的桑田。
这景色虽然美,但是萧临烨却观察到,那些在桑田之中忙碌着采桑叶的人,却并没有传闻中的富态,反而十分憔悴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