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什么来头,竟然大摇大摆带着恶狗闯进来?
陈妈妈站在青年身边,表情比以往还要谄媚:“小侯爷这爱犬真是越发威武了,瞧着比宫里三皇子养的那只还要高大。”
卫嘉彦最喜人夸赞爱犬,顿时眉目舒展道:“这话说得好,该赏。”
话音刚落,侍从立刻扔给陈妈妈一只钱袋子。
陈妈妈暗暗颠了颠重量,脸上笑出朵花来:“小侯爷大驾光临,真是月枝之幸,今儿必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来人啊,还不看座!”
成群的小厮涌上前,将一行人引到离看台最近的位置,甚至搬出锦垫供黑狗趴伏,一人一狗俨然成了整楼的焦点。
周遭客人一波又一波上前与卫嘉彦敬酒,都不想错失攀上武安侯府的机会。
昭昭看得皱眉,不等她询问,便听竹影介绍道:“武安侯世子,卫嘉彦。”
卫嘉彦这个名字昭昭有些记不清,但提到武安侯,她便熟悉多了。
武安侯卫盛,是当年陪先帝打江山的人之一,从前只是个务农的田家汉,但自幼根骨绝佳,力大无穷,后来凭一身武艺成了大周朝的常胜将军。
当年先帝被困涂山,是卫盛单枪匹马解救先帝,为此还断了一臂,称得上有勇有谋,与先帝是过命的交情。
因而先帝登基后,卫盛封武安侯,取意武安定天下,卫氏全族崛起,成为皇室之外大周最高贵的门庭。
卫盛发妻在战乱中丧命,往后未娶,膝下只有一个嫡子,便是卫嘉彦,虽还未袭爵,却是板上钉钉的事,众人私下里都叫他小侯爷。
昭昭从前听说过这位小侯爷,只知道是个喝茶逗鸟的纨绔,却没见过本人。今日一见,倒是如坊间说得那般英俊。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剑眉星目,轮廓硬朗,玄色长袍上暗银流动,通身一股贵气,俨然成了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无一人能及。
“卫嘉彦就是你心慕的人?”
昭昭信心十足地看向竹影,不知为何,他的眼底竟流淌着淡淡的失落,丝毫没有见到心上人的雀跃。
“不是他。”竹影淡淡道,“若没有和卫世子一同前来,他这辈子都不会踏入满玉楼一步。今日......等不到他了。”
竹影说完便垂头丧气地往楼下走,全然没了看节目的兴致。
“这样啊。”昭昭凝视他伶仃的背影,也有些意兴阑珊,抬眼的瞬间,视线里却贸然挤入一道纯白的身影。
那人从发带到袜履都是白色,身形颀长,脚步怡然,走动间衣摆飘动,与声色犬马的风月场格格不入,恍然间若仙人降临。
他有画一般的眉眼,黑沉的眸子比琉璃还清透,看向人时无喜无怒,淡薄地甚至有些冷傲。
清冷眉眼之下的薄唇只一点淡色,肌肤白得透明,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美,不像活生生的人,更像那端坐高台的神明,无忧无喜,无惧无怨,只看世人苦苦挣扎。
昭昭眼睁睁看着他走到卫嘉彦身旁坐下,卫嘉彦似乎没想到他会来,惊讶地张大眼,笑着调侃他几句,看得出两人关系极好。
“竹影!”昭昭提起裙摆去追竹影,走到楼梯口便看见他痴痴望着那白衣男子,倾慕之情溢出眼底。
昭昭这些年哪儿见他为个男人如此魂不守舍,好奇道:“老实交代吧,他又是哪家的贵公子?”
能与武安侯世子交好的人,昭昭潜意识里觉得一样出身高门。谁知竹影听了,语气却低落下来:“他叫宋砚雪,原是宋家旁支的人。”
“哪个宋家?”
“没错,正是贵妃娘娘的娘家。”
先皇后病去后,后位空悬十年,由宋贵妃暂代凤印。宋氏历代官宦,原本就是簪缨之家,加上宋贵妃得宠,一跃成了士族里的第一圈层。
在临州这个扔个石头就能砸死个官的地方,陈妈妈怕无意间得罪哪位贵人,私下里会教习楼里姑娘所有士族的人才名姓,按理说像宋砚雪这样郎艳独绝的人物,昭昭不该没听过他的名字。
竹影看出她的疑惑,语气里含着不平道:“可惜他那一房被分出去单过了。他父亲去的早,只剩寡母相依为命,少了宋家的助力,比普通人还要艰难……”
昭昭惊得瞪大双眼。
据竹影后来说,分家是在宋砚雪父亲死后发生的事,也就是说只可能是宋砚雪身上出了什么毛病。
任她如何看,都看不出宋砚雪这样貌似谪仙的人能干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
大周崇尚孝道,凡父母健在的,儿女不可有私产,即便是寻常百姓轻易不会分家。
历来只有十恶不赦或是败坏祖宗门楣的人才会被会分出去单过。
分家要升祠堂,请宗亲长辈作证,这一系列举动无异于昭告天下人——我家里出了个孽障。
这样的人往往被人唾弃不耻,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遑论名节大于生死的士族,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宋砚雪平静地坐在看台下,对周遭议论熟视无睹,玉雕般完美的脸庞没有一丝裂缝。
昭昭听了一嘴秘辛,惋惜一瞬便也抛开了。
总归不认识的人,再惨再可怜也与她没关系。
看台那边爆发激烈的吆喝声,垂落的绸缎被人挂起,月枝身穿华服,满头珠翠,美得不可方物,她款款登台,为人生最后一曲扭动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