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的安全屋总是弥漫着咖喱的香气。太宰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金发身影正盘腿坐在地板上,任由五个孩子趴在她身上当人形挂件。
“啊,是太宰哥哥!”克巳举着蜡笔喊道。
弗吉尼亚头也不抬,随手将一块曲奇塞进幸介嘴里:“把‘哥哥’去掉,这家伙会得意忘形的。”
太宰立刻一脸受伤地捂住心口:“真过分啊——明明他们叫前辈都是‘姐姐’哦,我比前辈还要小几个月呢~”
他自然地挤进她身边的空位,手臂紧贴着她的肩膀。孩子们早已习惯他的存在,咲乐甚至顺手给他递了块饼干。
这样的日常太过温暖,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浮空感,所以他极少来,毕竟他早已学会不对虚幻之物伸手。
但是这段时间弗吉尼亚的行程飘忽不定,他只好来这儿堵人。
是的,弗吉尼亚的日程表像她的异能一样难以捉摸。
早晨在港口黑手党批阅文件,午后与魏尔伦在屋顶喝茶,傍晚陪孩子们画画,深夜还可能出现在城市的任何角落。
不再刻意收敛后,她的人缘好得叫人咬牙切齿。
异性不必多说,自从她负责培训港口黑手党的新人,黑手党人事部的简历一直是爆仓的状态。
更可怕的是,太宰曾亲眼目睹三位他搭讪后刻意留了她号码的女性在几日后为她争风吃醋,而她只是笑着为其中一人擦去嘴角的奶油。
“弗吉尼亚小姐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大人!”咖啡厅的女服务生红着脸对同事说。
太宰看了眼扎着低马尾的弗吉尼亚,那张精致到得天独厚的脸温柔垂眸的时候,侧脸看上去甚至比任何男人更像个优雅的贵族绅士。
啧。
“前辈真是受欢迎啊~”某日,太宰靠坐在她办公桌旁,用绷带缠住她的左手腕,“要不要考虑开个后宫?”
弗吉尼亚任由他动作,另一只手还在回复邮件:“不都是你送来的人?松手,别妨碍我拿奖金。”
当台灯照亮她侧颈的皮肤时,那里有极浅极浅的淡金色纹路——时间权柄留下的痕迹,让太宰微微眯起眼。
时间这个能力的极限他从未敢问,心里却明白恐怕已超越人类的界限。就像人间失格会让他时不时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他也总忍不住想,她是否只是完美扮演着“弗吉尼亚”这个角色。
她总是会纵容他。但是,这份特殊是真的吗?还是就像她轻松获得他人好感那样,只是驯服的手段?那些温柔或残酷、那些笑容或敛眸、那些看似真切的羁绊……是否只是她生命里的又一场即兴演出。
又或者她给予的一切都是真的……但若是有一天失去兴趣了呢?
当他沉溺其中时,她却随时可能谢幕离场——就像十八岁那年一样。每每想起这一点,他就失去见到她的勇气。
今天是她复活后的第一个生日。他们这种人向来对自己的生日不上心,却也不会拒绝他人的好意。弗吉尼亚一大早就被孩子们簇拥着出门了,黑手党的大厅甚至在播放她的生日vcr——她手下冒死制作并投放的。办公室的礼物盒几乎能堆到天花板,而他只是随意地发了一条生日快乐的短信。大概也会淹没在她的信箱里。
太宰轻轻趴在吧台上。织田作今晚不会来,那家伙此刻应该系着围裙在生日宴当主厨。
这个日子她身边唯一会缺席的,估计只有太宰治这样的懦夫吧。
手机忽然震动,他动作快过理智地打开看,发消息的并非他预料中的人,而是织田作。
「弗吉尼亚被起哄着喝了高度数的酒……现在找不到人影了,去找你了吗?」
太宰一愣。弗吉尼亚的酒量是她这个人除了海鲜过敏之外唯一的、少见的弱项。
她的酒量差到令人发指,三杯度数不高的果酒就能让她变成另一个人——天真、坦诚、毫无防备,像只被剪去爪子的猫,同时又失去了清醒时对自己异能的自省式控制,因此对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是一个危险的存在——最关键的是她酒醒后不会记得这段空白期,所以本人厌恶醉酒,平时基本只会尝尝味道。
寒意顺着脊椎攀爬。他见过她意外喝醉的模样——十六岁的弗吉尼亚会拽着他的袖口要糖吃,同时整个房间的尖锐刀具都刃口朝向他们被隔离在几公分开外的斥力场外……而如今的她,没人知道现在的“时间掌控者”失去理智会引发什么灾难。
更何况这城市暗处还藏着多少觊觎她的视线?
太宰微蹙着眉起身,却在转身的瞬间僵在原地。
“好沉重的表情哦~”
轻快的女声突然在耳畔响起,太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缓缓地转头,看见弗吉尼亚不知何时已坐在他身旁的高脚椅上,手肘支着吧台,托腮望他。
她金色的长发松散地扎成马尾,几缕碎发垂在泛着绯红的脸颊边。湖蓝色的眼瞳蒙着水雾,比平日更亮,却失了焦距。黑色高领毛衣的领口有些歪斜,露出下颌处一个淡淡的唇印。
太宰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群热情的女人真是胆大包天……
“新开发的技能,吓了一跳吧?”她得意地晃了晃手指,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抓到你啦~”
太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真正的弗吉尼亚绝不会用这种撒娇般的语气说话,更不会主动来找他——清醒时的她永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界限。
她的发尾随着动作散在木质台面上,像散落的阳光。太宰忍不住伸手触碰,却在即将碰到时蜷起手指。
“前辈喝了几杯?”
“三杯!”她竖起两根手指,眼神飘忽,“……可能四杯?红叶姐送的梅子酒甜甜的,浅野给我的那杯也好比男人爱喝的酒水好喝……”
那完蛋了。太宰想。这种状态下的她连异能都会失控。
仿佛印证他的猜测,酒吧的吊灯突然诡异地倾斜,所有玻璃杯同时向弗吉尼亚的方向滑动——【到灯塔去】的异能正在无意识吸引周围物体,甚至他看见杯壁上的水珠正在以忤逆物理法则的方式缓缓倒流。
太宰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发动人间失格。异能消散的瞬间,弗吉尼亚迷茫地眨了眨眼,像被夺走玩具一般流露出一点不满的情绪。
“怎么都不来跟我说‘生日快乐’?太失礼了~”那张男女通吃的脸上此时委屈的神情直白得可怕,像是褪去了所有算计与疏离,变回一个普通的、喝醉的女孩。
太宰沉默地看着她。她现在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般拽着他的风衣带子,这种全然依赖的模样让他胸口发紧——如果此刻出现敌人,如果此刻他心怀不轨……
“前辈醉得连基本社交距离都忘了?”他听见自己还是用惯常的轻佻语气,故作随意地将自己的衣物扯离她作乱的手,“至于生日,我发过问候了哦。”
他逼近她,以一种近乎恶意的语气继续说道:“难不成前辈期待我亲自到场给您庆祝吗?以什么身份呢?敌人?前部下?还是您闲暇时逗弄的...”
弗吉尼亚突然支起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甜酒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蓝色的眼眸看着他,像一片他渴望着溺毙其中的海:“又来了,真是胆小鬼啊,太宰。”
这句话像柄利刃刺穿伪装。太宰感受到她手上戒指传来的灼热温度——生命监测装置正在警告他的心跳与体温都不在正常阈值。
还真是狼狈。
令他松口气的是,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手指也滑落下来。酒精与异能消耗令她昏沉睡去。太宰轻轻接住她倾倒的身体,指尖擦过那个刺目的唇印。
怀中的重量真实得令人战栗,他想起她在与魏尔伦交战前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肩上,而彼时他们之间还没有横亘着生死与背叛。
“胆小鬼吗,前辈说话总是那么不中听。”
手机屏幕亮起,织田作的询问简讯映亮他晦暗的侧脸。
「在我这。等会儿我送回去,记得给我留块蛋糕当辛苦费哦。」
他敲下回复,拇指悬停在发送键上良久,又补上一句:「ps:前辈醉酒后强抢民男的事织田作也管管吧~」
一句玩笑般的抱怨,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方才的失态。
太宰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面容。
-此刻她独属于我。
这个危险的念头让他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吧台阴影里,他低头将鼻尖埋进她发丝,呼吸着她身上硝烟、果酒与蛋糕的气息——稍微贪婪一点吧,反正,她苏醒后也不会记得。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交叠的身影如同命运纠葛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