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不住的三郎前去找御剑检察官,实际上也拴不住的织田信长自然也有自己的行程。
在三郎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后,织田信长就摘下了眼镜,将之与那些便携打印机一类的东西都放进了公文包中,然后整个放在了临时储物柜内。
没有了眼镜的干涉,他与三郎分毫不差的相貌足以以真乱假。而掸去造假时衣服粘上的一点浮尘、抚平上面的褶皱后,以这副讲究的外表与气度来看,没有人比他更像织田家的少主。
没错,他约了斋藤义龙见面。
虽然明智家对于得到了养子非常开心,恨不得立刻找媒体报道上头条,但织田信长很有先见之明地阻止了这对夫妻,再借口体弱而行事低调。等到他将汽车刹车线有问题一事委婉地透露给明智家后,就更有理由按住这个养子身份不对外宣传。
明智家是美籍日裔,对于日本的潜规则、尤其是涉及黑/道的部分了解不深,更不知道斋藤义龙会将他们作为目标其实也有一大原因在于他们并没有主办并公开介绍过养子的仪式或者宴会——因为这种重视家族延续更甚于血脉延续,所以公开承认的仪式感所展现出的重视和重要性要更甚于入籍带来的法定继承权。
没有被公开承认的养子,这就是对斋藤义龙而言理所当然可以操作的空间。既然还不是自家人,那么当然可以将财产拿回来免得便宜了外人。
——想必,斋藤义龙在决定对刹车线动手脚的时候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外人”织田信长摸了摸口袋里的复印件,眸中带着冷意。
随即,他转身走进了与重视私密性的咖啡厅截然不同的豪华酒店。
——
酒店一楼的玻璃墙与街道隔着一层石子铺成的小道,高大的乔木错落地栽在小道两侧的狭小空间,再辅以半开半露、充抵屏风职能的一排高木板,以高水平的设计将原本逼仄、喧闹的街景布置成了闹中取静的景色。
在织田信长经过玻璃墙时,甚至还能察觉到街道对面正有人正紧紧地注视过来。
他敏感地一蹙眉,以余光看过去,只看到两个正大惊小怪、似乎是第一次上京都的学生。于是他也就不再注意那边,专注于接下来与斋藤义龙的会面。
那边,斋藤义龙果然已经先到一步,正坐在桌旁冷漠地看过来,咬在唇边的、刚刚被点燃的烟被他有些不耐烦地拽下来,草草在烟灰缸中摁了一下。
“织田家的少主,织田信长。”
作为年长七岁的成年人,斋藤义龙的身形即使是坐着也要比织田信长高大得多。大概是因为织田信长率先表露了“善意”,他还颇为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来面对这个好运被早早立为少主的高中生。
“你应该没有忘带东西吧。”
“是我提出的见面,自然不会在这方面漏掉关键的东西。”
织田信长伸手叫了一杯咖啡,却只任由带香的热气徐徐飘散开来。他也并不着急立刻将“证据”拿出来销毁,反而尤有余裕地微微一笑,直接质问道:
“但是你不是已经和我那个弟弟信行联系过了吗?”
“那又怎么样?”斋藤义龙完全不觉得有问题,或者说他本人就是弱肉强食的推崇者,“现在有价值的是你啊。”
“是啊。”这种唯价值论听得织田信长的眉毛短促地跳了一下,但是他依然慢条斯理道,“这是我的价值,所以呢?”
“可是没有白得的好处。我的弟弟向你许诺了什么,又要了什么?”
他不等斋藤义龙回答,而是仿佛自顾自地、以一种胜券在手的态度,从容至极地索要起来:“或者说,你能给我什么价?”
……
如果是以织田信长的本心,他是完全不愿意去关注信行的事的。织田信秀的儿子就这么两个,信秀本人又是典型的传统男子,不会考虑女儿继承家业。因此除非母亲再生育一个儿子,否则织田家少主只会在信长与信行之间择出。
换言之,在织田信长选择离家出走的那一刻,他实际上就已经做好了信行继承家业的准备。
……三郎能够一举打败信行那实属意料之外。
此时此刻他与斋藤义龙谈判,与其说是真的想要获得什么利益,不如说只是为了分散斋藤义龙的注意力,左右他的情绪,从而让自己手上的证据显得更加“真实”。
咖啡的香气渐渐被鼻腔适应,失去了最开始的醇香。斋藤义龙已经从痛快卖了信行转为主动表态开始自己给自己竞价,直至此时,不主动、不表态的织田信长才扬起了眉,伸手阻止了斋藤义龙继续说下去。
在对视的这一刻,斋藤义龙的眼中尽是被压抑的阴鸷。
“不必如此,斋藤先生。”在织田家的十几年里,出席重大场合的次数少之又少,但织田信长仿佛天生就在这方面有一种敏锐的天赋,在斋藤义龙将要按捺不住掀桌之前叫停。
他注视着斋藤义龙,摸出那张“证据”,当着斋藤义龙的面抖开——在捕捉到斋藤义龙看清了上面的内容、目露欣喜的刹那,他猛然向下一压,将被蹂躏的纸张摁进了烟灰缸内!
未能熄灭的烟头点着了复印件,只一瞬间就在上面烫出焦黑的洞来。
“我,同样无意在现在与你作对。”迎着斋藤义龙愕然的目光,织田信长仍然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