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雨丝混着血珠,顺着萧霁清的下颌滴落。沐云初握着染血的短刀,看着三皇子肩头的伤口洇开的暗红,忽然想起幼时在质子府见过的一幅画——被箭簇贯穿的白鹤,羽翼上的朱红与眼前这人的血色竟如此相似。
“阿初,看着我的眼睛。”萧霁清的指尖叩了叩他的眉心,带着硝烟味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别去看那些死人。”
暗卫们已将太子的侍卫屠戮殆尽,佛堂前的青石板上,残烛与断刀散成一片狼藉。沐云初望着萧霁清身后逐渐泛白的天际,忽然意识到,他们昨夜跨出的那一步,已是再也回不去了。
“殿下,宫城四门已按计划封锁。”为首的暗卫单膝跪地,呈上染血的腰牌,“太子一党在玄武门的布防比预想中薄弱。”
萧霁清接过腰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御林军三字”忽然冷笑出声:“薄弱?怕是太子故意示弱,等着引我们入瓮。”他转头看向沐云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阿初可敢随我去闯一闯?”
沐云初将染血的红绳系回腕间,断口处打了个死结:“你若敢死,我便敢埋。”
萧霁清低笑一声,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斜的衣领。指腹擦过他唇角时,沾了些不知是谁的血,却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鲜艳,像极了上元节时街头卖的糖葫芦。
玄武门的城楼上,太子萧明修负手而立,望着城下渐渐逼近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指尖捏着一枚鎏金棋子,正是昨夜在御花园宴会上,萧霁清推枰认输时落下的那枚“将”。
“三皇弟果然沉不住气了。”他将棋子抛向空中,看着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光,“可惜,这盘棋,从一开始便由不得你。”
城下,萧霁清的暗卫已与御林军交上手。沐云初握着从尸体上捡来的长剑,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忽然想起质子府的老管事曾说过:“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要杀的人,会不会曾与你喝过同一壶酒。”
他的剑刃擦过一名御林军的咽喉时,那人眼中的惊恐让他指尖微颤。萧霁清忽然从斜刺里杀出,刀光如电般替他挡开背后的偷袭,刀柄重重磕在他后心:“发什么呆!想被人砍了脑袋去领赏?”
沐云初反手一剑刺穿左侧冲来的敌人。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混着雨水流进嘴角,咸腥中竟带着一丝铁锈味。他忽然想起萧霁清昨夜在佛堂说的话:“这江山万里,总有一处......”那时他没听清后面的话,此刻却在刀光剑影中忽然明了——原来这人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处容身之所,而是要这万里江山,都染上他萧霁清的颜色。
“跟紧我!”萧霁清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往城楼方向突进。沐云初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他们已冲破了外围防线,离玄武门只剩数十步之遥。城楼上的太子忽然抬手,数十张强弩同时瞄准了他们。
“阿清!”沐云初瞳孔骤缩,本能地将人往旁边一推。羽箭擦着萧霁清的发梢飞过,却在他转身时,射中了他左胸上方的肩甲。精铁打造的肩甲被射得凹陷进去,饶是如此,冲击力仍将他撞得踉跄几步。
“蠢材!”萧霁清怒喝一声,却在看到沐云初耳尖渗出的血珠时骤然噤声。原来方才那支弩箭虽被他躲开,却擦过沐云初的鬓角,在耳后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别管我!”沐云初抹去血迹,剑尖直指城楼,“今日若不杀了萧明修,你我都活不成!”
萧霁清望着他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东宫见到他时的场景——那少年穿着素白单衣,跪在雪地里替母族请罪,睫毛上凝着冰晶,却硬是没掉一滴泪。此刻这人眼中的狠戾,竟比当年的雪更冷,比手中的剑更利。
“好。”萧霁清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鞘砸在最近的御林军面门上,“今日便教这登徒子看看,什么叫做困兽犹斗。”
太子府的书房里,烛台上的龙涎香正燃到第三段。萧明修捏着密报,望着上面"三皇子谋反,已破玄武门"的字迹,忽然冷笑出声。他转头看向身后屏风,锦缎上绣着的"龙御九天"四字在烛光下泛着金线的冷光。
“派人去请父皇?”他将密报扔进炭盆,看火星子一点点将字迹吞噬,“不必了,孤自有安排。”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振翅声。一只信鸽扑棱着落在窗沿,脚上绑着的纸条赫然是萧霁清暗卫的标记。萧明修挑眉展开,只见上面寥寥数笔:“太子可还记得,永慈庵的秘道?”
他瞳孔骤缩,手中茶盏"砰"地砸在地上。那秘道是当年太后为避宫斗所建,直通御花园的老槐树,知道的人不过五指之数。萧霁清既然能提及,必是已从佛堂暗格里找到了地图——而他方才,竟忘了派人去堵!
“快!去御花园......”
他的话尚未说完,书房的门已被踢开。萧霁清拖着染血的软剑走进来,沐云初握着长剑紧随其后,两人衣摆上的血珠滴在青砖上,竟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皇兄安好。”萧霁清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笑容里带着三分狠戾七分癫狂,“昨夜御花园的酒,三弟可还记得滋味?”
萧明修后退两步,撞在书架上。他望着萧霁清眼中的杀意,忽然想起这人小时候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喊“皇兄”,那时他总嫌这三弟黏人,却不知这声“皇兄”里,藏了多少锋芒。
“你以为杀了孤,就能坐稳皇位?”他强作镇定,手却悄悄按上书架后的机关,“父皇的禁卫军......”
“禁卫军?”沐云初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太子怕是不知,你派去围永慈庵的人,早已将‘谋反’的消息传回了皇宫。此刻父皇怕是正带着人往玄武门赶,而我们......”他顿了顿,剑尖挑起明修的下巴,“不过是来送太子一程罢了。”
萧明修这才惊觉,眼前两人根本不是来逼宫的,而是来借他的人头,坐实“太子谋反”的罪名!他想喊侍卫,却见萧霁清抬手挥剑,软剑如灵蛇般缠住他的脖颈,只要再用力一分,便能割断气管。
“皇兄可知道,母后生我时,曾托乳母给我带话?”萧霁清的声音轻得像在说家常,软剑却一点点收紧,“她说,这宫里的人,若不学会吃人,便要被人吃。”
萧明修的脸渐渐涨红,他想求饶,却看见沐云初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那是去年他赐给某个犯错宫嫔的东西。原来从一开始,这两人便没想过给他留全尸。
“阿初,”萧霁清忽然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劳烦你替我看着皇兄,莫让他死得太痛快。”
沐云初明白他的意思。萧霁清终究是皇子,亲手弑兄的罪名太重,但若由他这个质子来动手......他握紧黄绫,走向面色青紫的太子,听见身后传来萧霁清压抑的叹息。
御花园的老槐树下,萧霁清靠着树干坐下,望着天际逐渐升起的朝阳。沐云初从书房出来时,手上还沾着未干的黄绫纤维,却在看到他肩头的伤时骤然变了脸色。
“为何不包扎?”他扯下腰间绦带,跪在他身前替他解衣,“若感染了风寒......”
“不妨事。”萧霁清按住他的手,望着他耳后结痂的伤口,忽然伸手替他拨了拨碎发,“疼么?”
沐云初抬头,撞上他眼中未褪的血色与温柔。这人明明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眼中却仍有星辰般的光,像极了他们初见时,那人站在雪地里递来的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