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只要踏入这片区域,总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视线,那是蜘蛛们特有的警戒网。
但今天,一切都静悄悄的,那种如芒在背的窥探感消失无踪。空气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推开那扇并未上锁的沉重铁门,踏入院子。草坪修剪过,但缺少了生气。我走到洋房门口,门虚掩着。我迟疑了一下,轻轻推开。
“库洛洛?”
无人应答。
寂静。一种彻底的、属于人去楼空的寂静。
灰尘在从高窗透进来的光束中飞舞。客厅里,那些曾经或华丽或简洁的家具,沙发、茶几、书架……全都蒙上了巨大的白色防尘布,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我走向厨房,曾经我们一起用过的料理台干净得反光,所有的锅碗瓢盆、刀叉餐具,都不见了踪影,橱柜空空如也。
他们走了。
蜘蛛们显然知道这次离开非同寻常,或许会很久。但他们留下了这栋房子,蒙上白布,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我们会回来。
库洛洛走了,在他即将成为“父亲”的前夕,在他应该承担起某种责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以撒……我们的孩子,我就要去接他回家了,可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却选择了缺席。
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完整的。
心头泛起一丝细微的难过,我知道,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关于“一起迎接孩子”的约定,那只是我单方面不切实际的幻想。
库洛洛·鲁西鲁,他不告而别,甚至吝啬于一句简单的通知,这太符合他的作风了。
他又去做什么了?
是又有新的目标,新的掠夺计划?
还是……单纯地厌倦了这场扮演“家人”的游戏?
连陪我一起去医院,象征性地看一眼那个以他意志命名的孩子,这点时间他都不愿意给予吗?
失望是难免的。
但更深层的,是一种早已预料到的无奈。
他果然,还是那个库洛洛。
即使名义上有了孩子,他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不会把那虚无缥缈的“爱”分给任何人,尤其是我们。
我站在这空旷冰冷的洋房中央,最终只能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消散在积满灰尘的空气里。
我去接孩子的时候,以撒已经被护士抱了出来。
柔软的棉布将他裹成小小一团,他看起来就像只刚断奶的幼猫,皮肤是新生儿特有的红色,几个月了竟还没完全褪去,和贝奇刚出生时一个模样。
抱在怀里,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我伸出双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从护士臂弯里接过他。
脸颊轻轻蹭着包裹他的软布,感受着那微弱的体温,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惜。
“谢谢你,”我抬眼,诚挚地看向面前的“护士”:“谢谢你把他交给我。请问……你知道库洛洛在哪里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向后退了两步,伸手利落地摘掉了头上的护士帽,露出一头标志性的紫色短发。
我已经猜到是她了。
她平静地注视着我怀里的以撒,那双通常没什么波动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很轻:“请好好照顾他。”
“库洛洛呢?”我握紧了抱着孩子的手臂,坚持追问,目光紧锁着她:“他去了哪里?”
玛奇的视线终于从孩子身上移开,落在我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冷硬:“团长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这回答在我意料之外。
我拧紧眉头,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以撒的手臂:“他又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玛奇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甚至带着几分刻骨的恨意:“为了你,可悲的窟卢塔族。”
她话语里的怨毒和悔恨如此清晰,我却奇异地没有因为她对我族人的不敬而燃起怒火。
怀里用棉布包裹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不安地动了动。
我连忙低下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极轻极轻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动作温柔得近乎笨拙。
然后,我重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对我充满敌意的紫发女人,声音平静却坚定:“不管他去做了什么,我会等他回来。”
玛奇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只是为了提前告知你一件事。”
我做好了准备:“请说。”
“这个孩子,”玛奇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生出来时就陷入了休克。为了让他活下去,我们给他的心脏注入了虫族的基因。”
她说到这里,猛地转过身去,只留给我一个削瘦的背影,声音似乎也低沉了些:“也许他的将来……会是一只半人半虫。或许,连属于‘人’的思维都不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