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斐城一向平静的眼神浮现出了恨意,他大概知道那个“她”是谁了。他拍了拍弟子的肩膀,“找一个穷巷。”
……
剑庐飞焰腾空而起之时,尹玉衡离平河县城只有数里地。幸亏跟随黎斐城的弟子沿途留下标识,她才能来得如此快。
当她看见夜空中的示警焰火,当即纵身而起,全力朝城中赶去。
众人急掠入城,穿街过巷,直扑焰火处。
那处穷巷,已经被一群黑衣人重重围住。里面可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
尹玉衡高喊一声“师父!”
穷巷尽头的弟子惊喜地回应了一声,“大师姐。”
尹玉衡这几日累积的焦虑、狂躁和杀意终于爆发了出来。
她一掌击在一个黑衣男子的喉间,劈手夺过那人的砍刀,不管那人瞪目吐血、双手捂住喉咙倒了下去。紧接着反手一刀削断了另一人的喉咙,抢过他手中的钢刀。手执双刀,整个人腰身一拧,两抹银光上下翻飞,犹如银龙一般绞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和庐山弟子第一次见她全力出手。只见她犹如修罗一般,势不可阻挡,只有裹挟在身外的刀光还能分辨一些她的所在。刀光所及,血肉横飞,许多站在外侧有些疏忽懈怠的黑衣人还来不及还手便倒下了。
其他的和庐山弟子见状,拔出了武器跟着尹玉衡冲了进去。
巷中形势立刻调转,巷中的黑衣人被两头堵截,很快便伤亡惨重,被和庐山弟子制服了。
可是待尹玉衡杀到巷尾,只见到黎斐城满身血污,倒了下去。
“师父!”尹玉衡飞扑过去接住了他。
黎斐城为了护住那三名随行的弟子,已经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如今看到尹玉衡的到来,强撑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师父,师父,来,把药吃了。可以抑制你的毒性。”尹玉衡方才斩杀了那么多人,手都未曾抖一下,可如今,去掏凝真丹的手却抖得几乎握不住瓷瓶。
太多的伤口已经让黎斐城麻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随着大量的出血在消失,浓重的腥甜在喉间堆积,让他无法开口,他努力地咳了一声,比他的话语先出口的,是一大口鲜血。
左叙枝正巧随着尹玉衡而来的,他想为黎斐城点穴止血,却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几乎无处可下手了。
“师父——!”尹玉衡心如刀割,无能为力几乎让她窒息。
黎斐城努力睁开眼,艰难地喘息,血从唇边不住流下。他挣扎着抬手,将她的动作轻轻按下。
看着徒儿流泪的脸,“阿衡……”他断断续续地道,“众人皆在……我有遗言交代。”
“不,师父……”尹玉衡绝望而祈求地看向左叙枝,希望他能做些什么挽救黎斐城的性命。
黎斐城向左叙枝伸出手,左叙枝立刻紧紧地握住了他手掌。
“一……阿衡……与安儿的……亲事就此作罢。”
尹玉衡痛得心如刀绞,这个时候,黎斐城心中最重要的事,居然是不要误了她的终生。可是,无论什么,只要能让师父平安,她都愿意啊。
“二,即刻带……大家……回山……护住山门。不能让……和庐山……步清溪谷之后尘……”
“一定!”左叙枝郑重地承诺。
“三,安儿……”
“师父,不要说了,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一定找回来。你留着点力气,我……”
黎斐城的目光已经失焦,隐约中,尹玉衡的脸与当年那个少女重叠,他欣慰地笑了,“……不要怪……你师母……她……也……是个……痴人……”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师父!师父!师父!”尹玉衡惊恐地连声呼喊他。
可黎斐城再无声息。
“啊~”尹玉衡终于忍不住,发除了撕心裂肺的哀嚎,紧紧抱住他,痛哭失声。
闻者无不落泪。
……
而就在飞焰冲天而起的同一时刻。
城中的主街上,崔玲正陪着黎安在吃饭。
黎安看到那焰火,心中没有来由的一慌。崔玲却颇为沉静,“定是你今日所为引来了注意,有人追过来了。”
黎安心中忐忑,“我们怎么办?”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始,我们必然要闯出一个名号再回山。他们既然来了,那我们走就是。”
“现在就走!?”
“急什么?”崔玲目有深意地望着飞焰升起的地方,“他们未必能猜到我们在这里。我们安安稳稳地吃完这段饭,再走不迟。”
黎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方向,却终究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崔玲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晚饭,回房中收拾好了行囊,挽着黎安的胳膊,沿着一条偏僻的街巷,朝着东城门而去。
而在城西的那条巷子里,尹玉衡缓缓背起了黎斐城慢慢变冷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城西而去。
她所经过的地面,有泪和血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地面,混入尘埃。
渐渐地,地面上潮湿的印迹越来越多。
雨滴渐成雨丝,雨丝渐成雨幕,将渐行渐远的两方人就此隔开。
雨卷残红,浮光乱影,命运终成无法回头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