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哭不闹,缩着肩头依在下人婆子臂中,只是垂眼沉声,众人便以为她被吓懵了。
有人低语了一句“要不要叫侍医来”,转瞬,她又恢复了神色。
隋妈妈险些就要哭出来,攥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情绪正起时,听得一声轻唤,眼泪立刻收了回去。
“隋妈妈,此地不宜久留。”
隋妈妈怔了会儿,接着手上被用力一拉,就这样拽着、跟着绕过人群往外走去。
萧缇看着她不辞而别,落空的手又无处安放,着急喊了两嗓子无果,便偃了心气儿。这一低头,目光却落在了刚刚扶了那锦袖玉臂的手上。
一旁看热闹的萧逸,踱着八字步悠悠上前,“三小姐怎么走啦。”
他说着风凉话,扭头冲萧缇一笑,“七哥,听弟弟一句劝,这林三的心不在你身上。”
那还用说,谁都能看得清。
萧缇瞪了他一眼,索然无味的败兴走开。
卓氏在高台上,将所有事尽收眼底。
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看林万卿仓皇遁逃的样子,她心底也大约勾描出了一场好戏。
不多会儿,陶妈妈上前悄声来报,说是三小姐身子不适先回府了。
卓氏舒心的笑起,“还以为这个丫头有多大能耐~瞧,不还是尽干些丢人现眼的事。”
说罢,将胳膊抬起,陶妈妈见状这就搭上手扶她起身。
“走吧。”卓氏看了看天,日头已往西偏,“回府继续看热闹。”
什么样的热闹还不是她说了算。
在返程的路上,卓氏已将校场看到的一切攒成了新故事,为显真实,那些夸张的比拟她也都弃了。
待晚膳时,瞧林兆祈心情不错,便见缝插针说给了他听。
府里规矩,用膳从来都是食不言。可这次,林兆祈却放任她口吐莲花般在饭桌上讲起了故事。
卓氏一番描述说的是口干舌燥,一壶茶,也已见底。
“老爷,卿姐儿今日可是丢足了脸,也不知那几位殿下,会怎么看我们林府。”卓氏面露忧思,颔首摇了下头。
林兆祈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她有她的错,你也有你的不是。日后,夫人莫再如此纵容她。”
说完,就起身离桌,等卓氏反应过来时,人已出了正堂。
“我纵容她?”
卓氏惊声起,手里的筷子也不顾了,往桌上一扔,咬着牙哼出口气。
林兆祈在园子里转了会儿,消了食又往书房去。
此时,林万卿已在门口等着了。
书房暖腾腾的,早些时候管家便先燃了熏炉。林万卿将斗篷取下,又将怀里的手炉放在了条几上。
“父亲,女儿今日丢人了。”
她敛了裙摆直径跪在了地上。
林兆祈才刚坐稳,自顾松着手腕上的袖子,“你倒挺坦诚。”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更是不肯给一个眼神。
林万卿心底有数,校场上的事瞒不住他。
有些事她赖不掉,所以,自觉跪地认错,不过,来这一趟,也并非全为此。
“女儿不懂骑术,在校场练习时险些坠马,让几位殿下瞧见实在是丢人。”
林万卿身子压的更低了。
她的说法,和卓氏口中的丢人现眼南辕北辙。
还好,有隋妈妈在,提前和林兆祈通了气儿,卓氏以为抢了先机,没想到还是落人一步。
她的一家之言,随便听听就好。
林兆祈缓了语气,“起来说话吧。”
管家来的正是时候,恰好错过林万卿跪地狼狈的样子。他将热茶奉上,便又知礼的退身出屋。
林万卿倒是有眼色,不用交代自觉走上前伺候,为黑釉茶盏添上茶水。
“女儿瞧见二殿下了。”
她忙过手里的活儿,又往后退了几步规矩站好,面上一红,道,“果然是英武不凡,女儿甚是欢喜。”
林兆祈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这是看上人家了?”
“你可知,二殿下和你那位太子姐夫从来都不对付。”
林万卿始终垂着眼,似有纠结,“女儿不知这些,只是见到他就欢喜得很。”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像是那份欢喜见不得光。
“那你现在知道了!”
林兆祈俯下身,看她那般扭捏,竟生出些许失望。
他可不愿手底下养的这个女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
“二殿下手掌重兵,其舅父更是统领骁武军的镇远大将军。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威胁太子的地位。你该清楚,今时今日,太子与林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聪明些,该知道话中何意。
“可是~”林万卿抬起了头,“倘若女儿嫁给了二殿下,那便是一家人,我们也是荣辱与共。”
她言语无比诚恳,自有一番见解。
“有太子,有二殿下,双婿皆是顶厉害的人,左右受益的都是父亲,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确实用了些脑子,但都是妇人之见。
官场大忌,她是一点也没考虑过。
林兆祈并未同她多计较,一切打算好歹也算得上是忠心。
他将手搭在圈椅扶手上,向上扯起嘴角,“世上难有双全法,与人谋事并非如此简单。你与二殿下,不急,日后再议吧。”
这意思,似乎是有戏!
林万卿狠狠的点了点头,“嗯~女儿明白!即便心里喜欢的紧,可一切也定然是全听父亲的。”
对这位父亲,林万卿总有一套话术技巧。
她倒不是刻意为了迎合林兆祈的控制欲,而是要随时提醒自己,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滋味。
再无其他事,林万卿便退出了书房。
林兆祈兀自去了偏屋,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就着灯光翻了几页,眼下巡了两行,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