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万卿这是第一次见薛氏。
林兆祈后宅中最年轻的一位姨娘,年过而立,仍无所出。
听说,她是京郊庄子上一位乡绅的女儿。
十余年前,林兆祈奉命去查抄前户部侍郎家的地产田庄,如此,便在乡下扎了寨。
也正是那时,薛氏被送进了他的行辕。
许是伺候的舒心,案子落听后,也便跟着一起回了京。
薛氏没读过几年书,也没强硬的母家做后盾,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貌美。
卓氏只将她当作一件漂亮的摆件,不足为虑。
偶尔老爷兴起了宠幸两日,卓氏再命人送去避子汤,也就了事。
薛氏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深知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子女缘,便早早未雨绸缪,一门心思敛财傍身。
与林兆祈温存时,也是卖力,事后,一番蜜语,哄得老爷能将什么好物都赏给她。
有了钱后又在西市买了几间铺子,林兆祈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卓氏,只要不在子嗣上给她恶心,其他的也是懒得管。
薛姨娘来时,穿的素净,但明眼人一瞧便知,那一身可尽是上等的衣料。
她嘤嘤泣泣一副小女人的样子,林万卿看了几眼,烦的不想再搭理了。
路上,也只听温姨娘还有些条理,讲出她们心里的担忧。
昨日卓氏让下人给各院捎了话,老爷公务繁忙今日不回府了,让各自守着安分,切莫惹是生非。
原本也是无事,可这都第二日了,眼瞅着到了下午,老爷还没回府。
薛姨娘去西市收账,听说了信王案,回来后细思觉着不对劲儿,又急慌慌的去隔壁找上了温姨娘。
一来一往,两个女人越聊越是后怕。
她们合计去长荣阁一趟,可又担心人微言轻被夫人责罚,又是一番琢磨,才有了来暮春苑找林万卿这茬事儿。
林万卿抱紧了手炉,她心下也隐隐不安起来。
觉着,去趟长荣阁是对的,总也能从卓氏那里问出些眉目。
谁让她是大夫人,整个林府的大事小情,哪个不得问过她。
三人到了长荣阁时,院门外已规矩站了几个丫鬟婆子。
认得出,她们都是蒹葭阁周姨娘的人。
陶妈妈在厢房下的廊庑候着,她原本是在等管家来传消息的。
瞧见林万卿一帮人来,是有些意外,却也不惊奇。
“三小姐,您怎么也来了。”
陶妈妈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又朝着后头跟着的温、薛二人,福了福身。
“瞧,大家都想到一处了。”
林万卿解开身上的斗篷,甩给身后的隋妈妈,自顾掀起门帘进了屋。
屋里燃着熏炉,暖烘烘,香沁沁。
东头矮屏下,横着一张方桌,圆肚儿的小瓷炉正温着一壶茶,轻烟氤氲,独守着方寸静谧。
卓氏拢着身梅青色压海棠纹的长袄,坐在上首的圈椅中,她一只胳膊拄在桌沿儿上,一手扶着额头沉沉垂着双眼。
周姨娘不知是何时来的,坐在下头也不说话。
平整的鬓角边垂了一绺碎发,瞧见人来抬头时,这才随手别在了耳后。
她身后站了位青年,眉目疏淡,身清修长,双手叠交在松苍色长袍宽袖下,无精打采的偏着头。
林万卿还未见过林千季。
不过,能进内宅且站在周姨娘身后的男子,想来也只有他了。
“母亲。”
林万卿迈过长槛进门,一阵寒气跟着从外头窜来,吹散了一旁桌上的茶氲。
卓氏抬起了眼,“老爷平日也没白疼你们,都来了。”
说着,余光又扫向一旁的周姨娘和林千季。
周姨娘像得到什么指令似的,噌地站起身,“夫人,妾身们不懂外头的事,只是,老爷两日未归家,实在是担心,又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来叨扰夫人。”
卓氏沉了口气,身子又往椅上一歪。
片刻,她才摆了摆手,让几人都坐下说话,又命人看了茶。
周姨娘敛下裙摆依旧坐回原处。
她生了林府唯一的儿子,也是该坐在前头的。
林万卿是嫡女,周姨娘正对面的圈椅,自然而然该她坐。
随后,是温姨娘和薛姨娘,按照进府的先后依序排着坐下。
林千季站的腿酸,他也想找个椅子坐着歇歇。
可身子刚动,周姨娘便侧头瞪了他一眼。只好,又乖乖的站了过去,脸上凝起一股怨气。
“老爷是朝廷重臣,留在宫中议事也不是头一次了,你们心慌些什么。”
卓氏正了正长袄,摆出稳重,她现在是最不能乱的。
温姨娘往前挺身,声音哀切切的说道,“昨个传话说今儿回来,今儿都下午了,可老爷还未归,妾身哪能不心慌呢,况且......”
她抿嘴顿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自知,卓氏最不喜听她说话,若再多说,唯恐免不了一番无谓的责罚。
薛姨娘见她不出声,忙接过话头,道,“夫人,妾身不敢胡乱揣测,可又实在焦心。妾身斗胆求夫人,若老爷真受了逆王的牵连不能脱身,也请据实知会我们一声。”
卓氏面上的倦色登时尽褪,犀利的目光不偏不倚投在薛姨娘身上,“内宅的妾室,本该踏实本分守着自己的院子,让你抛头露面已是宽厚仁慈。如今倒好,你这不知斤两的东西,竟还敢听信外头的流言,拿进府中嚼舌,看来,不管你是不成了。”
薛姨娘嘴快,胆子却没多大,卓氏稍稍厉害些,她便吓得丢盔弃甲。
“妾身知错了,夫人恕罪。”
话还没说完,已软下膝盖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