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酒是最好卖的货,走了几个摊位,都没有散酒售卖,第五茗越想越气,越琢磨越恼,便找了事情来发泄。
一番怒买,她也没花多少钱,可能因为她只能捡那最低下的东西去买吧…尽管如此,第五茗还是起了些兴致,玩得不亦乐乎。
酆小洪身上拿得越来越多,东西高高垒在了他眼前,挡了视线,好几次都踩在了第五茗的鞋履上。
见状,第五茗连同东西,把酆小洪一起交到了十一伯手上,又继续跟着其他人,脚下不停,四处玩逛。
河岸处,十一伯看了眼周围的大包小包,感叹道:“买这么多?”
伸出手,摸上一个温热的纸包,十一伯问道:“这是什么?”
他还没打开纸袋,酆小洪道:“番薯,烤过的。”
十一伯手上一顿,闻到纸包上传来的熟悉气味,双手赶紧把口子封了回去,蹙眉道:“女娃子不是嫌这东西噎得慌嘛…怎么还花钱买。这又是什么…”
一大把长长的竹篾子,两头形状各异,瞧着不像是“筷子”。
十一伯放下了烤红薯,拿起就近的一个竹筒打开,一脸惊奇。酆小洪扫了一眼,道:“贩子叫这东西「挑棍」,好像是一种游戏。”
“哦”了一声,十一伯挑挑拣拣,又拿起一个木盒子,里面是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枝,他不解道:“这是簪子?”
酆小洪点了点头。
十一伯额角轻跳,凑上前,看了看其他东西,呢喃道:“女娃子以往最会过日子,今天怎么了?怎么买这么多没啥用的…怪浪费钱啊。”
酆小洪埋头整理的动作停了下来,道:“最想买的东西买不到,她心里不开心。”
好一会儿,在十一伯的怔愣中,酆小洪若有所思,似在抱怨,道:“她现在暂时抵抗不过,从她手上只能买这些无用又糟心的东西。”
十一伯听不明白,当做痴儿的傻言傻语,关问那句“想买的买不到”,道:“若是有相中的,十一伯这里有些钱,你们两可以拿去用。”
闻言,酆小洪并未搭话,低头整理那堆东西。
没人搭理,十一伯的主动,显得有些尴尬,他不好再接着劝,闭了嘴,静静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下休息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河岸的梯步上,人也越来越少,不如刚来时拥挤。
等到第五茗再度回到河岸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东河镇上的游人,纷纷在往城隍庙门口走去。
第五茗站在台阶最顶上的一层,像其他人一样朝梯步下方人群挥手,大喊道:“小洪,十一伯…快上来,我们去城隍庙看戏!”
明媚皓齿,忧郁之色全无,甚至还有些兴奋。
不过,她脸上又多了一份着急,随即,便听见她嗓音不减,继续道:“晚了,就没位置了…”
酆小洪眼眸流转,心底一松,嘴角轻轻笑了笑,听话地起身,向台阶上走来。
第五茗立马摆手阻止道:“天黑了,路看不清,牵上十一伯,小心些!!!”
十一伯半起的身子,闻言一顿,跟着也嘴角起弧。他在酆小洪劲道不小的拉扯中,腾的一下从石阶上站了起来,身形踉跄。
得亏,酆小洪拉他起身后,立即半扶了他的手臂,他不至于仰翻摔倒。
十一伯心道:一个心细,一个莽撞…唉,这么相看下来,两人倒是挺般配的。
殊不知,天黑暗沉,第五茗是因为自己眼睛不好,方才联想到让酆小洪顾忌十一伯一分,并非一开始就心思缜密地在为十一伯考虑。
至于酆小洪,他嘛…痴儿身,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现下能自如说完整两句话,已是用了最大的能力,更多的便做不了了。
不然,第五茗日思夜想的阳酒,他该是早早就弄来给她了。
站稳身子,收拢心神,十一伯颤颤巍巍道:“你们两跟他们先去吧,不用管我。”
酆小洪四肢僵硬,拖动十一伯的举动未有停缓,嘴上流畅道:“不行,她想你一起去。”
十一伯脚下开始被迫爬梯,道:“慢一点总行了吧?”
酆小洪摇头道:“不行,她很着急。”
十一伯叹息道:“我就说我不来嘛,你们两非要拉我一起来。”
酆小洪正声道:“不行,她心里放不下你。”
他自从那次大难后,一次说两词,变成了一次能说两句话,偶尔还可以一心多用,不过在一心多用的时候,往往第一句话,又会变成一个词。
十一伯嘴里一噎,爬了两梯,心中冒出一个想法,道:“小洪,你想不想娶小明?十一伯去给你说媒。”
酆小洪脚下一顿,停在原地,朝台阶上方的第五茗望去,低沉道:“不行…小明不能嫁。”
他突然停下,让十一伯向上走的身子,半边朝后拽了一下,摇摇晃晃,差点摔了下去。
十一伯抚摸胸口,定神问道:“怎么了?”
酆小洪眼眸深凝,复述道:“不行。小明不能嫁。”
十一伯道:“你心智不全,但你心地好,小明可以嫁给你,你不要…”
酆小洪转头看向十一伯,打断他的话,严肃道:“小明不能嫁,我也不能娶。”
因是孤寡命,独身一人,没有娶妻生子,十一伯时常羡慕别人阖家美满,相互依靠。故以数年前会主动张罗带两人上山,教酆小洪入山寻谋生。他是希望两个小孩,至少其中能有一个,可以过上温情的好日子。
时至今日,他放弃了那番想法,方才又猛地觉着两人其实挺搭的,便在刚刚萌生了要撮合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想法。
见痴儿一直拒绝,十一伯讪讪地道:“好了好了,不给你们说亲,你们就这样过,也是一样的。”
酆小洪神情哀默道:“十一伯嘴严,不要同小明胡说这种话。”
十一伯点头道:“好好好,听你的。”
四周太吵闹了,第五茗看见石阶下的两人站立不动,嘴上张合,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催道:“怎么停下了,快些上来啊!”
去往城隍庙的路上,人群密密麻麻,拥挤不堪。第五茗责怪道:“叫你们早些上来,看吧…人越来越多了。等我们到了,估计都没位置看戏了。”
十一伯一副很懂行的模样,道:“女娃子话说错了啊!这戏呢,不是用来看的,是要用耳朵去听。要知道,那入了班子的角,声音宛如夜莺,悦耳得不得了…”
第五茗眉眼微凝,狐疑道:“十一伯你看过戏?”
十一伯尴尬地挠挠头,道:“没…没看过,但以前在路上听从城里来的人说过,应…应该就是这样的。”
人与人挨得近了,这说话就避不了他人耳。
第五茗没来得及张口,紧接十一伯那支支吾吾的一段话,答复一句,十一伯身侧一位妖娆的妇人,嘻嘻笑道:“老伯,你这话说的是大错特错,那唱戏的角,除了听他那一嗓子,还得再瞧一瞧他的身段,亮相、站相、抬步…哎呀呀,反正就是你不仅得听,你还需得看!”
第五茗和十一伯齐齐点头赞同,周围不少第一次看戏的山中乡民,异口同声,称赞道:“嫂嫂,行家呀!!”
第五茗嘟囔道:“都怪你们…磨磨蹭蹭,肯定看不上戏了。”
那妖娆的妇人,好心宽慰道:“小姑娘心真急,官大人请了一夜,唱到散场才会停,有好几轮可以听呢,千万别戏还没听,先把兴致败坏了。”
妇人步伐左拐右拐,和她说的话一般,周围的人都没怎么见过,不置可否地纷纷表示:“有道理。”“学到了…”“很受用。”
第五茗尴尬道:“我就嘴上说说…”
那妖娆妇人被吹捧得有些高,说话开始飘起来,道:“小姑娘,话怎么能是随便说呢。待会儿到了戏场外,你的一言一行,可都是对那角的点评,你若是不好好管住这张嘴,到时候角伤了心,万一他不唱了怎么办?”
第五茗一愣,道:“有这么严重?”
十一伯拧眉道:“不至于吧…”
其他人没看过戏,不敢多发言,目光却是幽怨的,因为他们可不想白白错过了热闹。
那妖娆妇人轻笑道:“我以前常在城里听戏,自然是比你们这些没见过的人,要知道得多一些。这其中的规矩,方才两句话,是未向你们说明白,这里面学问大着呢,我今日心情不错,倒是可以细细讲给你们听听…哎!你们!!你们等等啊…”
原是妇人周遭的同行,全一窝蜂往前赶去。第五茗心里发怵,脑子嗡嗡,拉了酆小洪和十一伯,把步子迈得更大了一些,两三步离开了那妖娆的妇人,其他人见状,脚下也跟着走快了几步,不约而同,从这里逃脱。
妇人在后追着向他们讲“规矩”,不一会儿,众人就到了城隍庙前。
此间,人并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多,朝这边走来的一多半人,大都是为了看花灯,看杂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