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言重了。”白珊珊回以浅笑,发间银簪在烛火下流转冷光,“为国主分忧,岂会在意这些?” 她提起裙裾行礼时,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楚天佑亲手系的红绳——那抹鲜艳的红,刺得林氏移开了视线。
待白珊珊离去,花厅内仍萦绕着赞叹声。白珊珊在垂花门驻足整理披风,墙角两名洒扫丫鬟的私语随风飘来:“宋大人书房的灯又亮到寅时三刻......” “可不是,说是在赶制祭典的折子......”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丫鬟们仓皇逃开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楚天佑的私印。暮色渐浓,桂花香里,她终于明白林氏这等人物,远比朝堂上的明枪更难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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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辰时,宋府垂花门外的银杏叶被秋风染成金箔。白珊珊指尖划过鎏金门环,门扉吱呀开启的瞬间,门房老仆哈着腰笑道:“白姑娘可算来了,林夫人已在藏书阁备好了香茗。”穿过九曲回廊时,她瞥见游廊尽头闪过侍卫甲胄的冷光,檐角铜铃摇晃,似在警示着什么。
藏书阁前,林氏身着月白色云锦襦裙,腕间羊脂玉镯与手中青瓷盏轻碰,发出清越声响:“白姑娘不畏秋寒,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她侧身引路,发髻上的珍珠流苏扫过白珊珊衣袖,“古籍都在二楼东阁,只是阁中潮湿,还请姑娘小心。”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呻吟。白珊珊抚过雕花木栏,忽闻楼下传来宋云璋的呵斥:“祭典流程务必今日核完!”紧接着是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林氏的脚步明显顿了顿,随即加快步伐:“白姑娘请,那本前朝《祀典录》就在紫檀木匣中。”
阁楼内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白珊珊掀开锦缎帘幔,忽见书案上散落着半卷《女诫注疏》,墨迹未干处竟写着“牝鸡司晨,必致国乱”。她指尖微颤,余光瞥见林氏正背身整理书架,珍珠流苏垂落的阴影里,藏着若有若无的戒备。
“林夫人可知,”白珊珊突然开口,指尖划过书案边缘,“古籍修复最忌心急。”她转身时,佯装不慎撞翻案上青瓷笔洗,清水泼向林氏裙摆。林氏轻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腕间的羊脂玉镯磕在书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实在对不住!”白珊珊急忙取出鲛绡帕擦拭,余光却瞥见林氏慌乱中掉落的檀木梳妆匣。匣盖弹开的瞬间,半张素笺露出一角,刺目的朱笔字迹闯入眼帘——“祭天大典”,“青云盟”,“大事”,“国主”等字眼如重锤敲击她的心脏。她强作镇定,趁着林氏俯身捡拾玉镯碎片,迅速将关键文字烙印在脑海。
“是我太不小心了。”林氏直起身时已恢复浅笑,接过鲛绡帕随意擦拭裙摆,“不过是件旧镯子,倒让姑娘挂心了。”她将梳妆匣合上,动作自然地放回袖中,仿佛方才的疏漏从未发生,“《祀典录》在那边,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带走便是。”
白珊珊指尖捏着古籍的边角,喉间发紧:“多谢夫人慷慨。日后定当备礼赔罪。”她垂眸掩饰眼底的惊涛骇浪,却见林氏莲步轻移,鬓边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白姑娘为国事奔波,这些都是小事。只是祭典将近,可别因杂事分了心神。”
夕阳将宋府飞檐剪成黑色剪影时,白珊珊策马穿行在渐暗的街巷。怀中的《祀典录》边角硌着心口,那些断续的字迹在脑海里反复灼烧,她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秋风吹散鬓边碎发,却吹不散心底漫起的阴云。
路过朱雀大街时,街边茶肆传来说书人的惊堂木响:“列位可知,这祭天大典可是国运攸关......” 白珊珊猛地收紧缰绳,胭脂马人立而起,惊得行人纷纷避让。她望着暮色中飘摇的酒旗,恍惚看见祭坛上翻滚的乌云,和楚天佑孤身立于朝堂的单薄身影。
“姑娘小心!” 街边小贩的提醒将她拉回现实。白珊珊深吸一口气,缓辔前行。宋云璋书房彻夜不灭的灯火、林氏梳妆匣的信笺、还有方才分别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种种细节如蛛丝般缠绕,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回到宫中,白珊珊在御书房外驻足良久。窗内透出的烛火将楚天佑批阅奏折的身影投在雕花槅扇上,他抬手揉眉心的动作,让她想起这些日子熬红的双眼。她抚上腰间楚天佑亲赐的墨玉坠,冰凉的触感让心绪渐渐沉淀。
“这次,换我护着你。”白珊珊低声自语。晚风掀起她的裙摆,廊下铜铃轻响,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心。月光照亮她眼底的锋芒,就像当年青崖山面对刺客时,那个挥剑斩断黑暗的少女,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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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宫墙时,白珊珊褪下银簪,望着镜中映出的暗纹窗棂。指尖抚过妆奁底层暗格,取出半幅绣着白家徽记的素帕——那是母亲临终前交予她的信物,边角金线虽已磨损,却仍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三日后的寅时,穿巷而过的更夫未注意到,一辆青布马车悄然驶出白府侧门。车帘内,白珊珊身着粗布常服,低声对车下之人道:“从明日起,盯紧宋府后门。林氏每日卯时去慈恩寺礼佛,申时会在醉仙楼订雅间......”她顿了顿,将一枚刻着“白”字的玉牌塞进对方掌心,“若见她有其他异动,立刻回报。”
夜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车轮,远处宋府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白珊珊倚着车壁,耳边又响起楚天佑前几夜的叹息。腰间墨玉坠随着马车颠簸轻撞,提醒着她——这场暗战,容不得半点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