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与月曾念叨过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刚上小学那阵,她很爱看动物世界,翘着腿守在电视机前能看好久。
有天,电视里放到了一种鸟类动物,叫做“普通鵟”,她没听清,认真地辨认最后那个字,一问爸爸,才知道这个字和“狂”同音,其实也就是她嘴里常说的老鹰。
她的爸爸总是很聪明,就没有回答不出来她问题的时候。
电视声音蒙着层雾一样,被模糊的旁白娓娓地介绍起了普通鵟的求偶仪式,为了吸引雌性,雄性会在空中卖劲鸣叫飞行,在成功吸引雌性后,会在空中彼此勾住爪子,一同向下坠落,在快坠地时分开,起飞,再勾爪坠落,如此往复。
“哇!这两只老鹰好帅啊!”
老谢笑得乐呵呵,“真帅!与与,你会不会画老鹰啊?”
“嗯……会!”她捡起被她随便丢在沙发上的白纸,翻出了支彩铅,胡乱画了几团线条,硬说这就是老鹰崽子。
他面不改色地夸着她,在旁边也画了只老鹰,画技也是烂的,根本看不出来那是鹰。一旁的孟明玉见到了,顺带那过来再画了一只,她学过画画,老鹰像模像样。
她睁大眼凑近盯着,惊讶地仰头笑说:“妈妈,你好厉害,你把老鹰画活了!”
老鹰活了,在空中坠落又起飞,窝里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她站在树下,却又被罩在回忆五光十色的泡泡里,被裹着在天空滚啊滚啊,看见雏鹰首次飞向天空,看见她渐渐丰满的羽翼,却以为能永远藏在父母的胸脯之下。
雏鹰该是很伤心的,只是在遗忘的时光里,大约哭干了泪水,只留一片干涸的沙地。
她只是由衷地感到疲倦,站不住了,跌坐在被风吹得冰凉的水泥地上,手压进了细碎的砂砾,居然还无边无际地想着,幸好穿的不是浅色裤子,可是她真的好难过啊。
她应该是饿了,她想。好饿好饿。
于是她离开了老柏树,飘忽地进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火锅店。
已经是下午,店内只剩最后一桌客人,服务员在门前玩着手机,瞧见她来时忙从手机抬起头,而后依着她的要求,引着她落座到最僻静的角落,端来特辣锅底和茶水,小心翼翼地瞧着她。
待服务员上完菜走了,这么个角落就剩她自己,望着锅里红通滚着的辣椒红油,饥饿翻涌而上。
她将虾滑倒进去,舀出来,低头吹着热气,虾滑还没进口,眼泪不知怎么的就啪嗒地掉下。她像未曾察觉一般,执意地将东西吃进了嘴里,被辣椒痛得从恍惚中清醒。
不知不觉,面前的几碟菜就要空了,可胃是永远也填不满的深渊,依旧叫嚣着痛苦。
再度拿起筷子时,余光出现了一个身影,她连看一眼都懒得,只瞧得见眼前咕噜滚着的锅,将最后几片娃娃菜下进锅里,一直到来人停在她桌前,她才缓缓抬起沉重的头。
高高瘦瘦,凌厉的眉眼,三七分碎发。
是闻叙啊。
她又低下头,搅动锅里的娃娃菜,一句话也没说。
望着她低垂着的头,闻叙酸了眼,他也没说话,只是在她对面坐下,将她本来要吃的那点菜全夹走了。
她紧盯着他碗里的几根冒着红油的菜叶子,语气是一根平直的线,“你怎么来了。”
他嗯了一声,“江归夏跟我说了,司机说你在这边下了车。”他先去了老柏树下,没看到她,电话也不接,便一家店一家店地找过来。
“……夏夏怎么知道的。”她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她看到了谢之鸣,听到他在说你。”
谢与月又低下头,过一会说道,“我想吃冰淇淋,你能帮我买一个来吗。”
他搭在桌上的手指尖泛了白,“你已经吃了很多了……”
她看向他,低声哀求,“我只想吃个冰淇淋而已。求求你了。”
见不得她这样子,他闭了闭眼,一面是烦躁她如此对待身体,一面是满到要溢出来的难过与害怕。他成了颗风滚草,被风吹得翻滚拉扯着,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起身去买冰淇淋。
“你要什么口味的?”他问。
“都可以。”她说道,“我只想要一个冰淇淋。”
走之前,他又看了她一下,叮嘱说:“你在这里好好坐着。”
“好。”
她应话的模样瞧着挺乖,不像会趁机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