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客厅的灯正亮着,闻叙依旧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安静地看着书。她下意识地看向他脚边,没见到陪伴着的大狗。
本来心情很差,可看到他坐在客厅,就好像什么事都变得轻盈了。所有缠绕着她的,都顷刻间飘飘着离开,呼吸和心跳显得异常清晰而真实。
她走到沙发边,走到他跟前,闻到了早上她为他喷上的淡香。其实已经很淡了,可还是不免地注意到这样一股味道。
她朝他伸出手,不知道怎么就笑了,问道:“闻叙,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我说结婚证给我看看,然后你就拿出来给我。”
他掀起了眼皮,她今天穿了件姜黄色的毛衣,脸被衬得挺白的,她一直都这样漂亮,只是今晚又有些不同,本来应当舒展透彻的眼睛,落了零星几点蒙蒙的尘灰。
他合上书页,想了想,说道:“你闭上眼,我没说睁开,就先别睁。”
她应着好,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就偷偷睁开了条缝,没见到闻叙的身影,听声音,好像是上楼去了。
等过了会,视线瞧见他身影,手里似乎拿着点什么。她赶紧把眼睛闭上,假装出一副闭着眼睛等了很久的样子,压根没想到自己早被看穿了。
闻叙关了所有的灯,谢与月忍着没睁开眼,耳朵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在这样的黑暗里,她将周围的一切听得尤为清晰。
“睁眼吧。”他声音低低地道。
谢与月睫毛颤了颤,明明刚才还想偷看,真到可以睁眼的时候,又不舍得立刻睁开了。
会是什么呢?神神秘秘地捣鼓了这么久,是准备变出一本五彩的会发光的结婚证来吗。
一想到这,她就没忍住笑出来,边笑着边睁开了眼,等看清了眼前,笑容顿时停在了嘴角。
茶几上放着个东西。
在一片暗色中,它的存在感尤为明显,因为它正发着光,底下镶嵌着个暖黄色的小灯带,并没有多亮,只是恰好够看清楚全貌。这是一个很小的服装人台模型,高度还不及她小臂那么长,人台是深红色凌凌的金属盔甲,每一片构成盔甲的金属都装满了光,在黑暗中熠熠闪着,像跳跃着的一团火,却又无限的温柔。
只这么一眼,她就认出来了,这盔甲跟她出演的花木兰简直是一模一样,尤其是小细节,唯一的区别在材质,当时为了方便跳舞,本该是金属的部分改成了棉料子。
闻叙藏在黑暗里,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第一次这样花里胡哨地送着礼物,他还有些不大自在。
“前几天我刚做好。嗯……其实我有次去看了你演的花木兰,你应该想不起来,就你在香港的那次巡演,我刚好去那出差。我不是经常说我不太懂舞蹈吗,但你的木兰跳得很真,肢体都是情绪,即便隔着舞台,我也能感觉到那股力量。那个时候的你,非常的顽强,就像什么都打不倒一样。所以我就做了这个,虽然迟了点。纪念我们打不倒的大舞蹈家。”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认真。如果灯是亮着的,谢与月可以看见他神情里没有掩藏着的诸多情绪,郑重、骄傲、欢喜、感叹,以及心疼。
她心瞬间就涨涨的,拉住闻叙,将他从扶手拽到了沙发上,用力地抱住他,头埋着他的胸膛,过一会又抬起头来去亲他的脸颊,“闻叙,你怎么能这样。”
“嗯?”
“你搞得我都哭了。我本来不想哭的。”她抓着他的手臂,眼里又是泪又是笑的,“开心哭的,特别开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正就是很喜欢。”
昏暗的房间,只有模型边上的小灯带亮着,一切显得暧昧又朦胧,就连落在她眼角的泪痕都跟珍珠一样了。
闻叙低低笑了下,去吻她的眼睛,这个吻来得十分轻盈,像两朵洁白的云撞在了一起,柔软得不像话,绵绵的,揉在了一起,分不清你和我。
就这样,蒙在她眼里的尘灰被洗净,她开心到发丝都乱了。她打开了大灯,蹲在茶几前,细细地品这个模型的每一处细节。
“我得找个玻璃罩子好好装起来,免得落灰了。闻叙,这个就放我们卧室吧,窗台边不是有个小柜子吗,最角落那里,能见到光,但是阳光又晒不进来,可以把它保存得很好。”
“行。”
她擦了擦手指,小心地去摸金属片,兴致勃勃地抛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这是你自己定制自己拼的吗?花了多久?是我们回爸妈家过中秋时你拼的那个?”
他也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接,“算是吧,我给了服装参考,找工厂定制了模型片。这个就是在爸妈家拼的那个,后面我带到了公司,趁着午休或者工作累时拼一拼,还挺解压的。我的时间很碎片,拼装大概花了两个月。”
“那我得把它供起来了。”谢与月双手合十,十分恭敬。
这模样,像拿到了一个绝世宝藏,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就写在脸上。
这样的笑容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比事业上的成功还要更纯粹。
她又欣赏了一会,突然扭过头来,故意地哼了一声,略抬起下巴说道:“我以后都不和你计较那件事了,彻底翻篇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哪件事?”
“就那件事。”
“哪件?”
怎么还没听懂,谢与月急了,“我给你织的小王子被弄碎,还丢在了草丛里的那件事!”
他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下,“你怎么知道这事。”
“多亏了沐沐,我去溜它,它领着我发现的。我当时看到非常非常生气。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干的,后面想想又觉得应该不是你。”
闻叙没应声,就抓着她的手捏着,指腹描摹着她的骨节。
谢与月那时送他的是一个木盒子,盒子底铺了绿色的长毛垫子,很像草坪,里面放了她琢磨很久才织出来的小王子、玫瑰、狐狸。她其实那时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莫名将当时的他跟小王子联系在了一起,就织了这个送给他。
“所以闻小刺,小王子怎么会到草里?”
“那阵子我挺倒霉的。家里来了几个小孩做客,他们偷溜进了我房间,把你礼物弄坏了,没敢告诉我,也不敢丢在我家垃圾桶,就丢外面了。后来我把他们几个抓了出来,教训了几顿,但是礼物是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还真不是你。你替熊孩子背锅了好久。”
“算了。”他语调飘悠悠的,又有点懊恼,“反正都过去了,就是可惜了你织得那么漂亮的礼物。”
“不可惜。我把它们捡回家洗干净了,缝缝补补,虽然丑了点。”
闻叙还挺高兴,抓起她的手到嘴边,软和的唇吻了吻她的指尖。
就这样又聊了会,她朝他伸出了手,绕回最一开始的话题,“你能给我表演一下那个吗?”
他看了看她,从裤袋里拿出了一本小红本,递给她。
谢与月还挺开心地接过来,翻开一看,发现这本持证人写着的是她的名字,有点不太对,“这本不是我的吗?我记得是放在卧室书桌的抽屉里,你不会是刚偷偷上楼拿的吧?”
他嗯了一声。
“那你的呢?”
他坦诚道:“不在这儿。我结婚证一般放公文包,方便办理一些材料。但我公文包一般不带回家,那天是正好有工作没处理完,把公文包带了回来,所以就,刚刚好。”
谢与月抓住他衣服领子,毛茸茸的头往他肩窝蹭了好几下,懊恼极了地抬头道:“你打破我的幻想了。我以为你把结婚证揣身上。”
“……那不行。万一丢了怎么办,这么重要的东西,得好好保管。”
“闻叙。”
“嗯?”
“闻叙闻叙闻叙闻叙。”她不说话,就喊着他。
“我在。”
“闻叙闻叙……”
他低下头,吻住叽叽喳喳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