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村,入夜大雨。
一声惊雷把睡梦中的人炸醒。
窗外是墨色的,远方时不时闪过一道白光,把小院照亮,那棵老槐树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盛开的一串串小白花被打的七零八落,落在地上,一片凄惨。
窗子没关紧,风声呼啸,纵是七月小暑,也把人冷得够呛。元星坐起来,抬眸一看,发现对面房间的还灯亮着。
他们两间房正对着,门上的小窗能窥探对面一二。时间已来到凌晨三点,元星下了床关紧窗子,窗帘也拉上。老房子的窗户不隔音,冰凉的雨声从缝隙里钻进来,聒得人浑身发冷。
被子是夏天的凉被,薄薄一层,不怎么顶用,他只好打开灯下床,在柜子里翻找出厚被子。刚搬到床上,房间内响起了敲门声。
“星星,你也醒了吗?”
贺北时的声音传来。
他刚应了一声,门就从外面推开了。
见到里面的人没好好躺在床上而是在铺被子,贺北时抱了抱胳膊,道:“你冷啊?”
元星抬头看了一眼,指着柜子问道:“里面还有,你要吗?”
“不用不用,”贺北时又不是因为这个才大半夜跑来敲门的,而且被子叠的好好的,扯一张两人盖才不浪费嘛。
他连忙摆手,在房间转了一圈,帮忙铺了下被子,眼看人家要上床睡觉了,咳了两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家房子漏水?”
元星脸色微变,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深夜的灯光总是特别亮,刺得人神经都衰弱了几分。
他垂头眨了眨眼睛,往对面房间走,屋顶刷着白腻子,哪里漏水有明显的侵蚀印记,见是在墙角那边,找了个盆放在下面,道:“不碍事,继续睡吧。”
原先水珠是落在地上,有轻微的滴答声,他这么把盆一放,声音变成了稍重的哒哒声,虽说窗外有雨声有风声,可就这房间内隔两秒一下的滴水声,十分搅扰人的神经。
贺北时捂住脑袋,一副神经衰弱的模样:“我睡不着。”
“那怎么办呢?”
元星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床上,轻轻一笑,道:“贺北时,你去睡我的房间吧。”
没想到他今天那么干脆,贺北时心中涌起热流,猛地抬头,道:“真的?”
元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点了点头。
得到果断的答案,他顿时欣喜若狂的蹦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回房间,却见元星把刚铺好的被子折起来,俨然一副要往外走的架势。
一喜一悲,滚热的体温被冷水浇了个遍,声音也变得苍凉,他倔强的堵在门边,一手撑着门框,问道:“你干什么去?”
“很晚了,我好困。这边房间没漏水,你安心睡吧。”
元星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要出,两人都暗暗用了力,僵持许久,最终是贺北时颓败的落了手。
到了对面房间,转身关门时,元星看了一眼站在门框边失落的男人,唇角漾起一个微笑。
这么来回一折腾,再加上前半夜着了凉,翌日早晨醒来的时候,元星感到头有些痛,望着窗外平静的天光,缩在被子里不想动。
雨已经停了,风声也止住了,他翻了个身,脸颊紧挨着枕头,混混沌沌的又闭上了眼睛。
这间老房子破旧,门一开一合都有吱呀的声音,但其实门锁都是好的,只不过家里只有两个人住,每次敲门还要走过去开门,很麻烦,他们就都养成了不锁门的习惯。
已经快九点了,对面房间的人还没起床,贺北时走近轻轻敲了敲门,耳朵贴在门边听声音,听到了微弱的一声“进来”。
他忙推开门,看到元星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那层厚被子,只漏出一个圆脑袋,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这边。
“有点发烧,”元星的声音也有些哑,轻声道,“你饿了别做饭,吃泡面吧,在厨房的柜子里。”
贺北时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他也没躲,一双漆黑的眼睛望过来,盯得人险些招架不住。
盖着被子捂出了汗,额前碎发带着潮湿之气,贺北时搭了好久的额头才松开手,问道:“吃药吗?”
如果是轻微的低烧,元星不乐意吃药,他身体素质很强,鲜少生病,哪怕是季节交替流感很重的时候,枕边人整日咳个不停,他也能泰然自若的不受半分影响。偶尔身体不舒服,睡一觉醒来就会好。
一场车祸把他的身体拖垮了,有段时间吃药跟吃饭一样往肚子里送,药吃完了,饭也没必要吃了。
他讨厌吃药,轻轻摇了摇头,道:“睡一会就好。”
“好,”贺北时替他压了压被子,借着这个功夫,短暂的抱了他一下,不叫人察觉的立马起身,道,“我去烧热水,很快回来,别担心。”
元星轻轻点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抬手触碰被子,回应方才那个拥抱。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夜暴雨,满地狼藉。他们昨天回来的时候还夸这槐树都开花了真好看,今天就被雨冲刷的变了副模样,跟这房子的主人一样,垂头耷耳,瞧起来就没精神。
这一个早上贺北时可谓忙碌得很,先前不知道元星发烧,他趴在门边爬窗户缝往里视察情况,后来知道元星生病了,又是烧热水又是嘘寒问暖,等到人家睡着了,他开始拿着大扫帚在院子里扫残花。
地扫干净了,人终于闲下来,可这边还没坐下那边大门噗咚咚的有人敲。这个敲法他很熟悉,往地上一看,看到了那双蹦跶的小脚丫子。
小屁孩又来串门了,这次还抱了个比他人头都大的盒子。
“什么啊?”贺北时接过来看了一眼,沉甸甸的,是个快递,上面的字被磨花了,也看不清买的是什么。
多米仰头道:“昨天爷爷去镇上拿快递,看到了哥哥的,也帮忙拿回来了。”
“你这个小快递员还给送上门了,真负责。”
路上不免有水渍,见他穿着凉鞋,脚上沾了泥水,贺北时把人领进屋子里,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脚,又把鞋子擦干,笑道:“还有两天我们就可以去坐大飞机了,开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