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山上,苍穹耀射紫芒,滚滚妖气从云衔的身体里向外涌出,如同冲破千年枷锁的困兽般不可控制。
天地之间,无数墨云翻滚,黑色的闪电携卷着砂石风暴,浩瀚无穷的威压层层叠加,即便调动全身灵力也很难站稳。
鹤也的目光始终盯着天上的云衔,突然右手一转,灵力汇聚,硬是消耗了一半灵力冲了上去。
“大人!!!”
就在刚刚,第十座镇妖碑中释放出了一股极为浓郁的妖气,随着一团至纯的妖气钻入云衔身体,鹤也惊觉云衔体内的灵气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的双臂紧紧挤压在自己身上,仿佛没有一根肋骨,将腰部勒得扭曲变形。
紧接着,他呕出一口黑气,如同千年沉睡的僵尸,被强行掘出尘世,终将那口积郁在胸腔、凝滞于唇齿的浊气,如释重负般吐了出来。
鹤也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双猩红的、充满着嗜血欲望的眼睛,就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就像是再也不会唤他的名字一样。
距离云衔越来越近,身后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可上一秒还在眼中的云衔,下一秒便不见了踪迹。
鹤也心神大乱,四处寻找云衔的身影,谁知这一分心,原本稳固的灵力散去大半,瞬间便被疯狂撕扯的妖风向下吸去。
风暴的速度如星流霆击,沙雨如银针扎入鹤也的双眼,刺痛异常,刹那间,眼前的世界一片混乱,任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却在这时,腰上突然传来一股向上托举的力量。
“云衔?”
鹤也的手一下子软了,他惊喜回头,可身后竟空无一人,腰间上的,不过是一枚散发着妖气的符箓罢了。
“你就这样一直躲着我吗?”
鹤也怅然地闭上眼睛,将灵力尽数散去,又一掌震碎符箓,整个人急速下坠。
风声呼啸,一颗石头划伤了鹤也的脸庞,鲜血卷在风中被甩飞出去。
“能不能不要管我了?”
鹤也忽地睁眼,最先注视的,是云衔那如雪般纯净的白发。在这肆虐的风中,万物皆被吹得凌乱不堪,可云衔的白发却好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守护着,丝毫不受风的侵扰,一缕一缕轻柔地垂落在他的身上。
没了易容术的伪装,云衔脖子上的十几处伤痕赤裸裸地暴露出来,疤上有伤,伤后又结疤,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是命运的诅咒。
“云衔……”
鹤也想要触碰云衔的脸,两人却已经落地。
云衔松开手后,鹤也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又迅速收回,鹤也想要去拉住那只手,最后,只剩他的那只手孤零零地悬在半空。
“你回去吧,下一次,我不会再救你。”云衔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情感。
“你还要这样口不择心到什么时候?就说一句‘帮帮我’,说一次都不行吗?”鹤也的双眸抖动着,他的手亦在颤抖。
“鹤也。”云衔轻轻歪了下头,单挑着眉毛嘲弄道,“你有些狂妄了。”
鹤也攥紧拳头,可他不怪云衔,他只怪自己。
云衔体内的妖石,很有可能就是当初从山蜘蛛身上拿到的那颗,所以它并没有消失,而是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么久,过去了这么久,他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要是他能多几分敏锐,往更深层次多思考一些,是不是云衔就不会妖化?要是他早一点想到苍月山,早一点找到云衔,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得这样糟?
云衔身上翻涌的煞气如脱缰野马,狂暴地冲撞着鹤也的脑袋,鹤也忍着剧痛,使劲晃了晃头,他轻抚灵绝,心想今时不同往日,上一次他尚且还能‘敲醒’云衔,这一次,恐怕连靠近他都困难。
“对,就是这样,鹤也,拿起灵绝,要么走,要么你就做我的对手。”云衔难得笑了笑,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十几根银线倏然从鹤也的袖口中抽出,直直地射穿了他的身体,然而,他却毫发无伤。
鹤也抬起的手微微颤抖,银线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齐刷刷退回袖中。
“我说过,银线不伤主。”鹤也看着云衔,眼里尽是苦涩,“我也绝不会拿灵绝对向你。”
云衔的脸上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心疼,旋即便换上一副凶相,正欲开口,猛然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云衔动了动胳膊,原本盘踞于身体里的堵塞感消失了,此时的他,虽说不上愉悦,却是轻松不少。
“妖气郁结的经脉,我帮你打通了,一直承受着与身体相斥的力量,一定不大好受吧?”
云衔紧紧抿着双唇,线条刚硬的唇瓣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缝住,没有一丝缝隙。
紧接着,他鼻孔中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帮我吸收妖气?”
鹤也摇了摇头,看向自己的手,又轻轻握住。
“算是吧,这样的话,我们就是共犯了。”
“去他娘的共犯!”云衔大手一挥,一股强盛的妖风呼啸而过,“老子跟你没半点关系,有多远滚多远!别管老子!”
鹤也的喉结酸涩地滚动了一下,云衔这般粗鲁的话语飘进他的耳中,似刀柄内藏着解药,纵使知道是云衔故意为之,可真当刀子捅在身上时,根本无需毒素蔓延,那股凉意就足以令人心悸。
“不管是什么,我们两个……”
“我说,别管我。”
云衔眼中紫芒一闪,两人中间便燃起了不灭的紫炎,那些来自深渊的恶鬼呻吟咆哮,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无一例外不是呲着獠牙、捧着眼珠子的。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若仅是凭此就想劝退我,未免太幼稚了。”鹤也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紫炎灼烧着他的衣襟,没有任何灵力保护的作用下,衣服迅速燃烧,很快便烧到了皮肤之上。
无数只地狱恶鬼伸出小手,张开獠牙,拉着他,绊着他,咬着他,可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退却的神情,一步一步,愈发坚定,甚至一条腿已经烧得难以行走,就这样跪在地上,也不曾掉落一滴眼泪。
“咳咳……”
鹤也的身子已经严重缺水,火焰顺着头发攀上他的脑袋,可他还是向前挪动着,只是不再抬头看他。
“云衔,跟……跟我走……”
“呼啦”一声,一阵强风吹过,鹤也被掀翻在地,连着滚出好几米远,但身上却恢复了原貌,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别说那种恶心话,给我滚。”云衔的瞳色更加暗黑,指甲也变得更加尖长。
“祸婴娘娘即将现世,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苍月山上。”鹤也踉跄着站起来,一步一晃,再次朝着云衔走去。
“你为什么这么烦人啊?!”云衔伸出右手,虚空一握,鹤也便被掐着脖子拎了起来,“不过几年交情而已,我凭什么跟你走?”
“好……好……你若想掐死我,便掐死好了,只要我……不死,就……一直在这里……纠缠你……”鹤也的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容,像是挑衅,旋即便被甩飞出去。
“鹤也!你想死,我成全你!”
云衔一个闪身来到鹤也面前,掐着他的肩膀把他拽了起来,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血流如注。
隐龙刚想上去帮忙,水幕那边却传来嘈杂声响,他心中一惊,急忙回头,就看到许樱他们正联手对付黑蛟龙,望着摇摇欲坠的水幕,隐龙狠狠咬着牙,迫不得已转身离去。
云衔对其他人毫不在意,他紧紧盯着鹤也的眼睛,右手不断加大力度,可终究还是没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