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茴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从进门后,荀练之几乎就没正眼看过她,连说话都只对着陆大明这个第一天见面的人说;等陆大明走了,也不和她聊天,连答话也答得惜字如金。
但明明昨天以前——更准确地说,枪/击事件发生以前,她们聊天都无比正常,荀练之甚至会话里话外揶揄她,以及不论笑容真假,也常常能在她脸上看到笑意。
可现在,荀练之的脸色一直沉着,眼里也几乎没了之前那种鲜活的神采。
陆茴心里很担心,但她又不可能真把这些问出来。
她试着说:“我妈说,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我,直到凌晨才走,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荀练之:“学校没什么事,处理完就来了。”
“你真同意让我住你家里吗?”陆茴说,“可我做实验经常做到很晚,十一点过离校是常态,有时候甚至要做到零点过。”
荀练之:“那更需要住近一点了。”
陆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坚决。
她再一次恍惚地意识到,让她住进她家里这件事,是荀练之主动提的,甚至……主动要求的。
如同闪电一样,陆茴脑中快速一亮,好像突然明白了她现在这样的原因。
荀练之背对着她,如同冰凉的雕塑一样静止着,只给她留下一个单薄的侧影。
陆茴心里有些酸涩,顿时“圆滑”不下去了,直白地说:“你,你不要因为我受伤而自责啊。”
过了许久。
荀练之的脖颈缓缓地动了一下,朝陆茴的方向侧头,露出了长睫下那双黯淡的眼睛。
“今天天还没亮,你妈妈到医院的时候,腿都在抖。”荀练之说,“她眼下全是乌青,见到你之后,在床边抱了你好一阵,等天亮后,才被你爸爸劝走,稍微休息了一下。”
陆茴一噎。
荀练之:“看得出来,她特别特别担心你。我和她说,你是在送我的时候被我牵连的,虽然她掩饰得很完美,但我看得出来,她难免会有些怪我,我可以理解。我想说的是,我甚至没有向她袒露全部的真相。”
陆茴脑子宕机了,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什么真相?”
荀练之:“你把自己当成一块肉盾一样挡在我的面前。”
“嗡——”
病房内的暖气设备启动,和缓地吹出一阵热风。
陆茴手心出了细密的汗,悄悄地在被子下蹭了一下。
“这,”她干巴巴地说,“当时情况紧急,没想这么多,现在想来,好像是有点后怕。”
假的。
再来一次,她还会那样做。
将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为三面的假山凹槽封上第四堵墙,哪怕肉/体的防护效果不好,但能缓冲一下也足够了。
“如果我告诉她,大概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好好地坐在这里了。”荀练之说,“她也绝对不会同意让你去我家暂住。”
陆茴:“但我现在好好的,没事了。幸运中的幸运,只伤到小腿,而且还只伤到了软组织,两周就又活蹦乱跳了。”
荀练之:“如果歹徒的枪法没那么粗糙,如果子弹再偏一点,如果你在那一瞬间慢了半步呢?”
陆茴:“没有如果。我现在好好地坐在这里,这就是事实。”
“但你妈妈不会因为这个就释怀,依旧会因为任何的‘如果’而后怕不已。”荀练之说,“我也一样。”
陆茴怔住了。
荀练之:“光是你现在的腿伤,就已经让我后怕、懊悔,如果你真的因为我出了事,我会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陆茴彻底说不出话了。
荀练之的最后半句话,让她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能从荀练之的口中,听到“一辈子”这样沉重的措辞。
荀练之说完这些,眼睫就又半垂了下去。她的身影背着光,半张脸陷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陆茴张了张嘴,忍不住朝荀练之那边挪得更近了一些。
“那,”她语无伦次地说,“那要,要我安慰一下,不是,抱、抱一下吗?”
其实是她想抱她了。
她看着荀练之这样,就忍不住很想抱一抱她。
“……”
荀练之抬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陆茴在脑中努力搜刮,回想着周围的异性恋朋友之间都是怎么拥抱的。
她放轻了呼吸,慢慢地靠近荀练之,用手臂虚虚地将她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