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月白色西昌袍子,长发懒散束起,黑色皂靴衬得他小腿修长,银线绣成的繁复纹路在月光下冷白皎洁。“我找你。”魏舒撒谎不红脸,“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复杂。”他与那人说了西昌境内的蛊毒一事,那人听了也是眉头紧锁,此事耽误不得,两人决定翌日启程。
是夜,从不度玉门关的春风叩开了西昌王宫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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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拜别西昌王,
整个西昌最不舍的就是速撒世子。
魏舒摸了摸他珠光宝气的脑袋,“世子,来日方长,会有再见之日的。”又凑近附耳道:“邓老头已经在路上了。”说完狡黠地眨眨眼,这是独属于他和耶律速撒的秘密。
魏舒和白徵连吃带拿,西昌王给他们备下了上好骆驼和足足吃上三年的口粮,世子恨不得将整个西昌王宫的宝藏都给魏舒。西昌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难得一见关心别人,感慨道:“速撒长大了。”
“多谢世子,只是这些东西在外面会带来麻烦。”再三推拒还是带着一袋子大大小小的宝石上路,出了城门几个士兵押着一人守在城门口。
昨日和西昌王无意提及客栈中毒之事,没想到那罪魁祸首已经被提了来,一见魏舒就抱腿痛哭,“魏大爷啊!小人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小的吧!”那人肥头大耳,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魏舒衣服上,嫌恶地将他支开,一旁看押他的官员说这人是西域有名的采花贼,名为若浮生。老西昌王想着他们不熟悉去壑都的路,让此人将他们平安送到壑都抵罪。
不说魏舒都忘了,这小贼手段卑劣,他堂堂玄甲军统帅也着了他的道,不免对这人多加审视。白徵更是将厌恶表现在脸上。
魏舒知道这人为何如此痛哭流涕,出了西昌是一道狭长的沙漠带,常年狂风肆虐,没有活人可以穿过这条走廊到达西海之滨,这是一趟死亡之旅。。
据若浮生所说,一伙人重金请他迷晕私奔的新妇,没想到这新妇就是魏舒,私奔的情人嘛,自然是见到若浮生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的白徵。“不行”,白徵回绝,“这人心思龌龊,和我们一起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坏了我们名声。”若浮生一听去不成了又哭将起来,“我要是不去赎罪西昌王就要公然把我去势,求求二位公子,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魏舒没想到西昌王会以此惩罚,心道“果然民风开放”,又痛骂了此人几句活该,终于被这人嚎得失去耐心,看向白徵。
他们一行的确需要一个活地图,不然进了沙漠辨别方向都难。“听好了,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再做龌龊行径,第二,离我远一点,第三,”白徵看着一脸崇拜的魏舒,“第三,离他远一点。否则,”极冷的面容扯出一丝诡笑,想起那夜魏舒的情形既心疼又有些莫名躁动,眸下血痣殷红,若浮生想起梦里的活阎王,忙不迭捂住裆部,”懂懂懂,我就是二位爷的牛马,您随意使唤。“
三人一路西行,戈壁景色看得久了乏味,好在若浮生这人嘴贱又嗓门大,魏舒怀疑他上辈子属公鸡的,一身力气一半回怼若浮生,一半按住想把若浮生打死的白徵。
若浮生看万里无云的晴空,故作深沉道:“嗬呦,今夜可是有暴风雨咯!” 两人无语,若浮生此人有时嗓门颇大,有时又像个书生卖弄,但这几日的经验就是若浮生在天气预报方面出奇的准,遂找了块巨石搭起天幕。
魏舒刚把最后一块固定的竹竿插进沙地,天际出现一条墨色的线,“来了!”三人看着那条墨线越来越黑,越来越粗。“不好!这是冥雨!”“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哎呀来不及解释了,快趴下!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抬头!”若浮生将二人的脸按进沙子,瞬间那条黑线移动到三人上方,狂风中有凄厉的哭声,噼里啪啦的雨砸下,有几滴落到皮肤上十分刺痛。“好像过去了”,魏舒正想抬头,“趴下”,若浮生一把将他按到地上,一阵更尖利的呼啸,暴雨如注,头顶的天幕“哗啦哗啦”作响。
“阿舒危险!”魏舒拉住被掀翻的天幕一角,固定天幕的石块被吹飞又被扯回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他。一声闷哼,结结实实砸到白徵背上。
鬼风暴过去后查看白徵情况,衣衫下青紫瘢痕触目惊心,情急之下冲出天幕被雨淋到的一侧肩膀血肉模糊,散发着腐蚀的味道。“这冥雨是战死的将士亡魂所化,魂魄不宁哭声凄厉,凡是见过鬼骷髅的人会被带走,成为他们的一部分。这不是一般的雨水,是将士徒流的鲜血,化活人为白骨,唉,这些亡魂也是可怜,可怜~呐。”
若浮生像个说书人老神在在絮絮叨叨,魏舒看着白徵的伤势却窝了一肚子火,语气不善道:“我穿了软甲,再不济我一掌劈飞那破石头就是,你凑什么热闹?!”“我知道魏大帅武艺高强,是我冒失了。”那人低眉认错的样子更让人恼火。“魏公子少说两句吧,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我来帮你?”若浮生说着就要揭开白徵的衣衫,被一手拂开,“不用”,铁青着脸去照看那几匹骆驼。
“怪人,两个怪人!可惜我的好药,爱用不用疼死你们!”若浮生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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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顷时又是万里无云。
夜里看着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被褥,三人只好同盖一张毛毡对付。
夜里,白徵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一只老鼠偷偷摸摸伸进自己的衣服里,冷风灌进来打了个喷嚏。小老鼠似乎受了惊吓,整个人缩进毛毡掖紧,背上一阵清凉,刺痛感少了许多。
“你在做什么?”魏舒没有料到那人突然翻身,一双手按在光滑的胸膛上,手掌下有什么东西让那人一阵颤栗。“行善积德罢了。”把金疮药扔给白徵,翻身假寐。那人看着他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掖好毛毡,道:“谢了,阿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