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覆上一层淡蓝的静电云层,如同透明电浆在大气高层缓慢流动。时隐时现的光晕交织于云影之间,不规律地跳跃着,宛如天空在低语。那种语言无从译解,却以某种宏大、静谧的频率,在空中不断回响,像宇宙深处的回声,落入每一寸静默的感知之中。
马亦腰背挺直,静坐在主控台前。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手指则轻轻触碰着那块布满微型线路与动态界面切片的定制操作板——这块操作板由她亲手设计,接口直连她体表的神经节点,可实现毫秒级高速输入与多层反向协议穿透功能。
操作板平日几乎从不被启动。
但今天不同。
马亦伸出右手,缓缓滑过主控台侧缘。表面微层神经导体捕捉到她皮肤下的振幅脉冲,唤醒了她自主定义的并行神经接口序列。
不是预设指令,也不是语义输入。
而是一段【记忆压缩协议索引】——
她将一个早已嵌入意识后区的模糊频率组激活,那是五年前与师荑通信建立时用于初始化共振的子级残段。它不依赖网格协议,不走主频通道,甚至无法被任何合法系统记录。
马亦伸出右手,缓缓滑过主控台侧缘。表层微型神经导体瞬间感应到她皮肤下的振幅脉冲,随即唤醒了她自定义的并行神经接口序列。
神经接口中浮现出一串非线性识别值,仿佛脑海中传来一组低频脉冲在轻声低语。这些识别值自动配对、展开、缠绕,开始与远方的某个回波点进行微幅的相位对齐。
但接入尚未完全稳定。
她的感知界面突然轻微失真,像是有个未校准的识别模板强行插入传输结构,又瞬间自我抹除。下一刻,回波恢复稳定,信号建立成功。
这不是某个“呼叫”被接听——是“被她重新想起”。
通信信道没有图像、没有音频提示,也没有系统介面弹出。只有那种久违的意识触感——比语言更早到达,比逻辑更深。
马亦没有开口,但她清楚——师荑已经“在”了。
师荑的存在如同白雾中流动的电子线路,会被模糊的感知侦测到。他有时会投射出一个近人类形态的高仿投影——一名身着垂顺白衣的长发男子,锐利又温柔的眼神,像来自某段已被遗忘的神话。他的身上始终有种近似宗教的静默感,像是存在于某个被折叠的时区之外。
意识接口中,一道稳定的脉冲缓缓穿越沉默,如同某人自遥远之地伸出手,在她的感知域边缘留下无声信标。
那不是联络请求,而是一种回应。
——他在等待。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也许一直在这里,
“你今天先动了。”师荑的声音浮现,无需设备,无需界面。音色模糊却极其贴合她听觉神经的最适阈值,像是被调谐过的低语。他透露出一种熟悉,马亦觉得安心。
“这不像你。”
他顿了一拍,又平静道:“你刚才联系我两次。信道记录显示:一次在六秒前,一次十一分钟前。”
马亦没有否认,只是轻声回应:“也许是……延迟。”
语气模糊,不置可否。
师荑没继续追问,他从来如此,但意识流中仍残留着微弱干扰,像是——有第三段频率在插入时被系统短暂识别,却最终被标注为“自身回声”。
他们都没提及此事。但短短几句之后,彼此的状态,早已互相读懂。
她继续道:“我识别模块里,有一段深度数据正在自我解锁。”
“Δ-蓝闪的后发效应。”师荑没有否认,“从第三天起,部分被压制的权限层就开始表现出被动逸散。”
“所以不是单体异常?”她问。
他沉默一瞬。也许他心里有个不能说的答案。
“不是。”
“灰域群控节点有一组非结构化反馈在五小时前崩解,触发了局部映射混乱。症状与你相似——关键词:视觉锚点、色彩滞留、感知延迟……系统映射标签统一标记为‘蓝’。”
马亦低声重复:“蓝。”
“准确地说,是感知系统强制压缩后形成的代指色。”师荑语速稳定,“其真实波段尚未识别,但理论上来源于折叠频段下层,是……非本系统设定空间的残留干扰。”
她没有回应。只是将手指轻扣在操作板一角。
她不是不懂,而是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道蓝光构成的门——它并未在现实中真正出现,却在她每一次眨眼之后如延迟残像般在视觉背后复位,像一个沉默的密码等待被唤出。
她终于开口:“它让我觉得……曾经见过。”
“也许你确实见过。”师荑声音更轻,几不可察地压低。他低头时睫毛扫过光幕投影,像一片雪色羽翼。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像在倾听一个比言语更复杂的故事。
马亦眉头微蹙。
“你在指什么?”
“不是指什么。”他顿了一瞬,“只是……有些结构,不会完全丢失,只是被换了层定义。”
她没有继续追问。她从不急于获取答案。尤其面对师荑——他永远不会说太多,但他总会留下“可被解码的间隙”。也许是他的程序天然如此吧。
“我需要进入城区。”她语气平稳,“我必须回到主干网络,查清Δ-蓝闪前的系统层级动向。我要找到那道门。”
“你知道这会触发什么。”师荑没有警告,只是陈述。
“我知道。”她答,“权限身份终止,观察状态撤销,监控层重新启动。”
对面沉默了很久。
最终,师荑他轻轻侧头,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未说出口的叹息。那神情太过克制,像一个习惯了等风来的人,终于捕到了一阵细微的气流。他妥协了:
“我会为你准备一组身份覆写数据包,附带临时通行模块。你将拥有24小时权限接入窗口——超时后,模块将自毁。”
“谢谢你。”马亦道。
“别谢我。”那道加密光流仿佛再次呼吸般轻轻涌动,“你知道,我从不信命运。但这次——我真希望你,有属于你自己的路径。”
她确认数据包已加载,转向结束信道。
那端却忽然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