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傍晚,冯府来了位尊贵的客人,冯衍见到来人惊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亲自上前迎接。
“冯大人不必多礼,我此次是以私人名义来访的,未提前告知,失礼了,请大人见谅。”祁景逸边扶着冯衍不让他行礼,边道。
“二殿下客气了,您登门拜访,是下官的荣幸。”冯衍忙道。
“我昨日听说张镰遇袭受伤了,伤得如何?可请了大夫?”祁景逸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二殿下放心,并无大碍,我这就让人把他叫过来。”冯衍边说边引着祁景逸进门。
“不用麻烦了,还是我过去吧,烦请冯大人引个路。” 祁景逸婉拒道。
“这,”冯衍虽觉得不太合适,却也不好纠结,想了下,说道:
“那好,二殿下请随我来。”
张镰正在屋门口等着,早有小厮来告诉他祁景逸过来了。见冯衍带着祁景逸走进院门,他忙迎上前去。
“二殿下。”
“不必多礼了,你怎么出来了。”祁景逸见张镰身上还绑着绷带,衣服披在身在,两步上前扶着他,边走进屋里边说道。
“二殿下,那您先聊着,我让人给你们备些茶水。”冯衍借口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你的伤怎么样了?”冯衍一走,祁景逸便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你也不用特意过来。”张镰笑笑。
“知道是谁干的吗?”祁景逸问道:“敢拦我别庄的马车,还杀了车夫,普通劫匪可没这个胆子。”
张镰催下眼,沉默了下,道:
“我也不知道。”
景逸见他神色稍异,觉得有些奇怪。
“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
张镰抬头看向他,想到自认识以来,两人意气相投,一见如故,他待自己真诚,可自己总藏着这样那样的心思,终究心中有愧。
“景逸兄,后日就要面见陛下了,不知我需做些什么准备吗?”
祁景逸见他转移了话题不愿多说,也不好再追问。
“父皇平日里待人和善,你不必太过担心,一切如常就好。”景逸道。
两人说了一会话,毛飞飞也来了,三人又聊了一下,祁景逸有事,不方便久留,很快便告辞离去。
张镰将人送到门口。
“景逸兄,慢走。”
祁景逸脚步停了一下,回头望着他,道:
“你若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张镰愣了一下,心生感动。
“好。”
~~~~~~~~~~~~~~~~~~~~~~~~~~~~
两日后,便是面见陛下的日子了。
一大早,张镰起床梳洗更衣,然后将所绘制好的城防图郑重地贴身藏好。
冯衍今日告了假,此刻也在张镰房中,看着他收好了城防图。心里着急,还有些不确定,便问道:
“阿镰,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你可想清楚了?”冯衍担心道。
张镰点点头,“舅舅,这是如今我报仇的唯一机会。况且晏都已经察觉到我在繁城了,此人心狠手辣,这次如果我们不主动出击,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样刻骨的仇恨,每日每夜都折磨得他无法安眠,此刻情形已容不得他多退,只有奋力一搏!
冯衍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已无可更改。
“你多加小心!”
“您放心。”
张镰收拾好后,登上了早已等在门口的马车,在天光微亮时就往宫门口驶去。
马车驶入皇宫东北的角门处停了下来,宫人早已在此等候,范离光来得早,正与宫人说着话,见他下了马车便走上前去。
“张镰兄弟,你的伤好些了吧。”
张镰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那日多谢范大人相救!”
范离光扶起他,“张镰兄弟,你太客气了,歹徒抓到了吗?”
“还在查。”张镰摇摇头。
“你放心,我也交代了护城军的兄弟们帮忙留意,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范离光安慰道,其实他也没有太大把握,毕竟繁城中关系错综复杂,尤其花月节期间,往来的人太多,敢拦二殿下马车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不是那么容易能查蛛丝马迹的。
这时,另一辆马车也到了。下来的却是左眼戴着眼罩的廖俊贤。
张镰一愣,怎么是他?
范离光见他疑惑,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庄远赢了比赛后便不告而别了,所以二殿下只能让廖俊贤来。”
张镰会意地点点头,庄远这样的江湖客,随性游走,自然不愿受庙堂之束。
三人互相见了礼,跟着宫人往皇宫内走去。
这是张镰第一次进皇宫,只见宫中雕梁画栋,整块的青石地砖,粗壮的金丝楠柱子,屋顶角楼各处雕刻各种祥云异兽,金顶红门,到处古香古色。这一路走来,他们像是在这硕大宫城中行走的小小蝼蚁。
穿过几个道宫门,均有重兵把守,往来的宫人们肃穆安静,他们三人也不敢多话,一路紧跟着脚步。
到了一个大殿门前台阶下,带路的宫人停了下来,让他们在此处等候陛下宣召。没多久,又有一名宫人领了另外三人过来,全都身着燕国书生们喜欢穿着的宽袖锦袍,想来应是本次一同觐见的三位才子。
两边的人安静地互相见了礼,又一起等在殿外的台阶下。
张镰暗中观察了下,周围禁军把守,此处应该是燕帝朝会的天启殿了。
大半个时辰后,殿门处传来一声高唱。
“宣,三位才子与天榜勇士觐见!”
张镰随着其他人一起走上台阶,步入殿内。
大殿内,金碧辉煌,两边站满了人,左边文官清一色的红色官服,右边武将多着青色官袍或轻铠。
一身着明黄龙袍的高大男子坐于黄金雕漆的龙椅上,椅上铺着整片厚实的皮毛。
张镰等人垂首立于下方,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参见陛下。”
王座上那人并未出声,似乎在观察他们,张镰察觉到周围有许多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又移开。
“诸位免礼。”一个有些低沉沙哑的威严声音道。
张镰随着其他人一道站了起来。
······
户部侍郎秦穆远站在文官队伍靠后的位置,正走神,每日朝会要汇报的都是那几位大人,他们就是来陪衬一下,应个卯,到点了就散会各自回去府衙处理公务,天天一大早起来谁都会犯困的,尤其是站了一早上,精神特别容易迷糊。
今日几位大人照例汇报完了工作,各地的花月节献礼,还有一些歌功颂德的话。其实秦穆远作为户部的主要官员之一,知道近段时间,有两个州出现了旱灾,还有几个地方有流民闹事,不过在节日期间又逢燕国三百年大庆,只要不是出什么大乱子,这些事情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在朝会上提及。
好不容易挨到汇报完毕,却没等来散朝,只见又有六个人从殿外走进来,秦穆远悄悄用手肘捅了捅他身边的工部侍郎张甫,做了几个嘴型。
张甫会意,他想问的是这些人是谁?来干嘛的?
他握拳比了个比斗的手势,又朝着殿前几位大人与皇子们的方向努了努嘴。
秦穆远恍然大悟,哦,原来就是那个花月节考校的事情啊。那这些人就是那些所谓的风流才子与武林豪杰了?嘿,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只知道风花雪夜无病呻吟的浪荡书生和一些只会比武斗狠的闲人。
秦穆远对这些所谓的文人豪杰一贯不太看得上,他们懂大米多少钱一石吗?懂粗布多少钱一尺吗?懂得百姓靠什么营生吗?但是顶上那些个大人们却似乎很是看中这些人,又是诗会又是演武的,一天天就知道问户部伸手要银子,户部的银子从哪里来?还不是都从老百姓手里来吗?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哪里有钱交税。就花月节这一月的花销,都快顶上户部小半年的税收了,还有那观月塔,所费之巨,让户部的官员们都差点愁白了头发,主事张大人更是直谏陛下后被气得卧病在床,今日朝都不上了。
哎,户部现下就是个空壳子了,要是这一两年内尉国挑起战事,又要去哪里找银子呢?!
秦穆远正越想越愁间,突然只听得大殿上一人高声道:
“草民张镰,有一桩冤情请陛下做主!”
秦穆远陡然一激灵,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啊。
张镰跪在大殿上,抬头直视高坐龙椅的帝王。
燕帝祁道麟一头雾水,这又是唱的哪出啊?他朝下方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跪倒在地上,抬头直视他,下方的人们大都一脸的茫然,显然也没料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殿内的文武官员们窃窃私语,有些走神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正讨论册封和赏赐吗?怎么就有冤情了?只有晏都听到张镰的话,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张镰竟敢在天启殿上做出此等告御状的事情来。
祁景逸则是震惊又担忧地望着张镰,他前几日就见张镰神色不太对,却没料到今日会是这样的情形。殿前陈冤可不比其他,人多口杂,稍弄不好,天子震怒,小命不保!
燕帝皱了皱眉头,望向下方的刑部主事汪廻,汪廻会意。
“殿上是何人,胆敢蔑视朝堂!”
“草民张镰,此番并非有意触怒天颜,实在是有一桩灭门的冤案,陈请陛下为我做主!”
底下文武官员们窃窃私语,燕帝眉头一皱,“有何冤屈,你且道来。”
“草民张镰,乃楠城旺族张家子弟,两月前,西山大营闯入草民家中,将草民的父母妹妹及家中仆人护卫共计六十三口杀害!草民拼死逃出生天,请陛下严惩凶徒,为我死去的家人做主!”
什么!殿上众人皆震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杀家灭族,六十三条人命!西山大营竟敢做这样的事情?!官员们都偷偷望向了此刻站在殿上的西山大营指挥使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