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官都没起,与应就已端坐在七苦殿内,案几上不再是昨日被哪吒打翻的经书,而是堆叠如小山的各式玉简,卷宗。
又来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冰冷的玉简就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宣化慈悲使,名头好听,职责却模糊得让人头疼。
玉帝轻飘飘一句“协理仙佛诸般事宜,调和法理”,落到她头上,就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麻烦筐,什么鸡零狗碎,陈年积怨都往里倒。
与应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她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疲惫,尤其是在这个处处都是眼睛的天庭。
她看向一旁低眉顺目站着的既回,这是天庭分拨来的仙侍,本来不应留在七苦殿,却被她鬼使神差地留下了。
不能事事都麻烦木吒,于是既回成了她的贴身仙侍。
既回递来盏茶,与应推了回去,她现在连喝水的功夫都没了,只想赶紧解决这些东西,好躺在榻上好好睡一觉。
既回将茶盏放回原位,她站在一旁,低声念着刚送来的卷宗。
“……司雨仙官,言其辖下云梦泽水府龙王,近日广建水府行宫,奢华无度,水族怨声载道,有违清净无为之天规。然水府龙王辩称,行宫乃为接待灵山来访尊者,彰显天庭与灵山和睦之气象,此事涉及仙、佛、水族三方,请元君裁夺。”
与应看着卷宗上描绘的水府行宫草图,飞檐斗拱,珠光宝气,哪里是接待尊者,分明是龙王借机中饱私囊。
借着灵山的名头中饱私囊,出了事还要她来擦屁股,行啊,都把她当工具人,一点不客气,什么屎盆子都往她身上扣。
与应提笔蘸墨,在玉简上批注:“水族生计为首,奢靡之风不可长。着司雨仙官详查行宫用度,公示于众。接待灵山尊者,重在诚心礼佛,不在排场。可另择清净雅致之地。”
她提笔批注的手腕微微发抖,不是紧张,而是愤怒。这些神仙活得久了,把凡人的苦难都当成了戏折子。
她曾经在人间见过的一个渔夫,因为水府加征贡品,不得不冒着风浪出海,最后再也没回来。
要是哪吒在这儿,肯定会直接杀到水府把那些珍珠玛瑙都砸了吧。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个霸道的混账,竟敢让她在这种时候出神?!
可恶的哪吒……
刚批完水府案,又有仙娥捧着玉碟进来,满脸委屈:“元君容禀!瑶池新进了一批灵山雪莲,本是供奉王母娘娘的。可那看管花圃的力士,非说雪莲娇贵,要用天河源头活水灌溉,每日寅时便来瑶池取水,扰了娘娘清梦!奴婢们与他理论,他竟搬出元君您仙佛交融的旨意,说这是为了灵山圣物……”
与应:“……”
她只觉得额角青筋在跳。这都什么事?寅时取水?这力士怕不是故意找茬?
但当她看到仙娥眼下明显的青黑时,心又软了下来,这些底层的小仙娥,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她放柔了声音:“雪莲养护自有定例,按规行事即可。寅时取水扰人清修,实属不该。传我话,让他按瑶池规矩来,再敢借故生事,严惩不贷。”
仙娥这才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退下。
批完这个案子,她偷偷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还未喘口气,殿外便传来争执声。与应示意既回去看看。
片刻后,既回引着两位进来。
一位是天庭负责礼仪教化的老仙官,另一位则是灵山派来常驻天庭协助她的罗汉尊者。
老仙官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不满:“元君!此罗汉尊者,竟在蟠桃园外公然宣讲四大皆空、放下执念,引得几位负责培育灵根的土地心神不宁,无心照料仙株!天庭职责,各司其位,此乃根本!岂能随意动摇仙心,扰乱职守?”
罗汉尊者合十,不卑不亢:“阿弥陀佛。贫僧只是见几位施主忧心忡忡,为灵根长势焦虑,心生执着烦恼,故以佛法开解,助其放下心结,心境平和,方能更好照料生灵。何来扰乱之说?”
与应夹在中间,只觉得两边都有理,又都带着各自的固执。
帮谁?帮老仙官的话,会得罪自家人,帮罗汉尊者,又会被说滥用职权,公私不分。
她斟酌着开口:“尊者慈悲开解,初衷是善。然天庭职司,各安其位亦是根本。宣讲佛法,需择时择地,莫扰了公务。仙官亦不必过于忧心,尊者亦是助人解忧。”
她说着和稀泥的话,心里却想直接掀桌子走人,爱信不信吧,反正都这么说了。
老仙官勉强接受,罗汉尊者虽未反驳,但眼神明显不以为然。
与应叹息,总算糊弄过去了。
午时刚过,托塔天王竟亲自来了。他依旧板着脸,金甲寒气逼人,将厚重的玉册放在与应案头。
“元君,”李靖说,“此乃天庭各部近百年功德簿总录副本。陛下有旨,宣化慈悲使当详察天庭功德体系,以便日后更好地宣化慈悲,促进仙佛交融。”
他目光扫过与应,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殿内那些法印。
与应心头一凛。
玉帝这是什么意思?试探她对天庭这套功德体系的看法?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