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威小镇,一座悄悄藏在赤道附近的岛屿。
这里常年无风,烟囱废气只会跟着天空的指引,冲向瞬息南北的天际线。
这个人口不到50的小镇,只能靠一条架空在广袤海面上的桥走路出行,因为在这里,帆船会缺乏动力而停滞。
璞玉和白杨在这座小镇上停留了小半个月,计划明天启程周游世界的第二站。
在朗威的最后一天,璞玉才发现这里有一处破旧的小学堂,六个孩子靠着大人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智能机器,艰难地学着通往世界的语言。
“白杨,我们别走了。我想去小学堂教书。”璞玉懒懒地趴在桥栏杆上,任由大脑胡乱带着嘴巴说话,太阳照得人薄汗涔涔。
白杨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杯气泡水,放了几块冰进去,递给璞玉,说:“去吧,我们晚上去问问。”
璞玉接过,贴上脸降降温,“我问了,学堂老师不肯收我。”他蔫蔫地说。
璞玉卸任亚院院长这件事竟然跨越好几节经纬度,从西西里亚传了朗威。
朗威学习资源贫瘠,不管背后原因怎么样,在这里的老师看来,璞玉的行为确实不合礼。朗威镇长作为中间人,来回沟通数次都无果。
“不开心了?”白杨捋了捋璞玉的长发,替他别在耳后,露出耳环,“回去以后,我在庄园外面给你建座小学堂,招一群小孩过来给你教。”
璞玉眼睛亮了点,攀上白杨的肩膀,“真的?”
“真的。”
璞玉“哼哼”啄了一下白杨的嘴,说起秘书,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他给自己报的好消息。
秘书上任后,不知道怎么说服那帮老教授的,把亚院‘翻译’两个字去掉了,另外开设了电影和医学专业,计划逐渐把亚院变成一座综合性大学。
“他说要亲自负责电影专业的教学,这事博士告诉你了吗?”璞玉问。
“嗯。”白杨回答,“说不定我们周游一圈回去,亚院都有好几万名学生了。”
“我带出来的人,”璞玉微微昂了昂下巴,“那联盟呢?博士怎么样了?”
“博士研发出了HS毒气的解药。”
璞玉讶然道:“真的?”
“真的。”
联盟手握剧毒解药,部落大小国更不敢怎么样,没什么纷争,事务清闲,博士现在一头扎进实验室,捣鼓各种各样的研究。
“太好了。”璞玉伸了个懒腰,被日光刺得昏昏欲睡。
白杨转身半蹲下来,“带你回去睡觉。”
“你再背我我就不会自己走路了。”
白杨的血液系统能够完全正常循环以后,养成了个奇怪的习惯——不让璞玉走路。跟两条腿的马车一样,璞玉走哪他驮到哪。
璞玉本来就不是喜欢运动的人,一开始很享受,两三天后就想叉了,害怕是什么后遗症,悄摸问了博士。
博士原话说:“正常。跟水泵一样,空了就轻飘飘的,军长虽然好了,潜意识还想着搬点什么东西把自己压得实一点。”
璞玉想了想,还是要把白杨这个习惯改掉。万一自己不在,他忍不住什么都往上背怎么办?
“不背了。”璞玉挽着白杨的手臂拉他起来,“我要拉拉手。”
“好吧,那就拉拉手。”
璞玉看了眼白杨,脑子里不知道掠过什么东西,嘀咕了句:“怪不得你总让我在上面。”
白杨听见了,声音低低道:“怎么了?摇得不欢唔。”
“闭嘴。”
有个朗威人朝他们快步走来。
“二位,我们的赤道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镇长到处找你们呢。”
璞玉看了眼时间,“这么快,我以为得下午。”
朗威人笑了笑,说:“院长您没有记错,今天赶上马扎罗雪祭,仪式时间提早了一些。”
......马扎罗雪祭?
船只第一次穿越赤道,都会举行相应的庆祝活动,璞玉知道这是赤道仪式,可马扎罗雪祭是什么,他从来没听说过。
“好,我们换身衣服马上过去。”白杨说。
“那二位我就先走了啊,一会见。”
出了桥头,白杨还是忍不住,一把捞起璞玉抱在怀里,轻喟一声,有这个重量压在身上很舒服。
璞玉放弃挣扎,玩起白杨的耳垂,问:“白杨,马扎罗雪祭是什么?”
“唔......”白杨仔细回想,他在担任联盟长的时候需要去各个训练营巡查。克雷洛因为背靠雪山,天气极端又反复无常,加上神秘的欧罗巴人迁徙偶尔会途径,奇闻轶事传得自然要多一点。
“听某个训练员说,很久以前马扎罗雪山下有只雪豹误食了中毒羚羊的内脏,在幻境中看到马扎罗西峰雪顶上它已经死去的伴侣,为了寻找它,在登顶过程中死了。”白杨说。
“所以......马扎罗雪祭是为了纪念一个死去的豹子?”璞玉问。
白杨腾出一只手开门,稳稳地把璞玉放下来,在他嘴边亲了一下,“说不定呢?”话落,走到衣柜开始挑衣服。
“我们好像没带什么衣服......”璞玉想起来,“那件衬衫你放行李箱了吗?”
“放了,我们两个的都放了。”
璞玉小步跑过去搂了一下白杨的腰,嘬了嘬他后脖颈,“真棒。”
赤道天气湿热,朗威人平时衣着打扮就是普通的大短裤加背心,节庆活动之类就得披白蓝袍了,白杨和璞玉不知道这个,一身衬衫西装熨好穿上,才有人过来送礼服。
“不好意思,我刚刚忘记跟你们说了。”还是那个传话的朗威人,红木托盘上两套礼服,一套玉白,是一套宝石蓝。
白杨接过来,朗威人还没走,站在门口挠着头,神情尴尬。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璞玉问。
“这个......如果是伴侣的话,我们规定女方穿蓝色礼服,男方穿白色礼服,不知道二位......”
......谁男谁女啊?
“我穿白色的,他穿蓝色的。”璞玉说。
朗威人脸色乍然羞红,结巴说了再见,一溜烟跑了。
五分钟后,璞玉后悔了。
白色礼服上半身几乎是透明......
“白杨,这怎么办,我喜欢白色这件。”璞玉对着镜子前后转身,怎么看怎么满意,除了上半身,透得跟没穿一样。
或许,不如不穿。
白色披挂上半身的用料一摸就知道是桑蚕丝,薄薄的一层,什么也没盖住,那两点藏在纱丝下的殷红欲说还休。
璞玉不是健硕的身材,但肌肉线条很漂亮,从白杨这个角度看,风吹过来拂起轻飘飘的薄纱,殷红中间那小道浅壑一览无余。
璞玉说了好几句都没听见白杨回话,镜子里看见他摸出了烟,折在手指中间,眼神直直盯着自己。
“白杨你......!”
突然一阵风紧,白杨大步迈过来,托垫着璞玉双双摔进了衣柜,“啪嗒”一声,柜子门关上。
视野一片漆黑。
鼻尖贴鼻尖,璞玉刚想开口,下唇被白杨咬住。
“疼!”
白杨身形一顿,又乖乖舔了一下。
半晌,空间窄小,呼吸沉重,璞玉被白杨抵着无处可躲,双腿被分抬到宽实的厚肩。
“白杨,”璞玉被这么折腾一番,气音若游丝,“仪式快开始了。”
白杨不听,又啃上去。
“好端端的怎么了?”璞玉闷哼一声,一下下摸着白杨后脑勺,顺动物毛一样。
留了好几处牙印,白杨低声恶狠道:“不许穿白色的!”
璞玉一愣,“噗嗤”一声,明白了。
“醋精呃唔!”昂起头,碰到的是衣服,哪哪都贴着皮肤,全都是雪松清冷。然而味道跟主人现在的调性不符,一冷一狂热,不安分地扭来蹭去。
“不许穿。”白杨拗上了。
“我就穿。”璞玉轻笑,艰难地撑起双臂凑到白杨耳边,含他的耳垂,“你不让我穿就撕烂它嗬!”
薄薄的一片,白纱被扯得东残西破,茉莉清香飘出来,被雪松味道一冲而散,花蕊很快漫上红晕。
翻云覆雨。
“你吃了多少醋,来,我让你一一讨回去。”
耳鬓厮磨,白杨真的开始数起来,“夏威夷那一次,你把防晒衫借给了别人。”
“我不是唔!拿回来了吗!”
“瓦尔登,我要拆了小O的石塔,你拦着我。”
“喂!你尊重人家习俗行不行,再说了哈啊......那时候,我,我堂堂亚院院长,豁出脸皮当那么多人的面给你表白,你怎么不想想这个。”
“还有.....”
“还有?”
“嗯。”白杨答应,却不肯继续说了。
璞玉重重往下一压,“快,三十分钟内解决,万一人家逮人逮进来,那就是抓j嗯......”
“抓jian在床?我们是夫妻,没有这个说法,你安心躺着吧。”
两个小时后,璞玉长衣长袖,白杨披着蓝袍出现在人群中,朗威镇长一眼看见他们。
“二位!怎么来得这么晚?赤道仪式都结束了!”朗威镇长递了两瓶冰酒。
“不好意思啊。”璞玉嗓子有点哑,清了清,又说了一遍,“实在不好意思。”
“院长,天这么热,怎么穿长袖呀?我记得我叫人送礼服过去给你们了。”镇长挠挠头。
白杨笑了笑,“别担心,衣服材料是特制的,不会热。”
“哦哦那就好,喏,”镇长指了指人群外一处空地,一座花母神像安静地伫立在中央的石台上,周围铺满了雏菊,“很快,雪祭就要开始了。”
“镇长,冒昧问一下,这雪祭......是纪念那只死在马扎罗西峰上的雪豹吗?”璞玉问。
“是的。”镇长点点头,话落,一个朗威小伙托着木纹平盘走过来,每人一朵雏菊。
镇长把雏菊交到白杨和璞玉两人手上,继续说,“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我们朗威人的确信仰代表爱的豹神。”
“不奇怪,”白杨手指捻着雏菊的根茎,“这朵花是用来......?”
“别在爱人的耳背就好了。”镇长笑了笑,“不过一定要等鼓声响起的时候再替他戴上去。”
“唔......请问是有什么讲究吗?”白杨继续问。
站前面的朗威妇女闻言转身,“你不是朗威人?雏菊代表最无垢坚韧的爱情呀!”
她的丈夫接上:“在鼓声最强的时候戴上,豹神才能听见的。”
“原来是这样。”璞玉眼眸漆黑,眉眼肃然,竖耳倾听,一步也不肯错过。
“昨天下午叫你吃完饭再喝汤的时候怎么没听得这么认真?”白杨捏了捏他的后脖颈。
“当年你在瓦尔登不也听了那个神父的话吗?”璞玉双手捧着雏菊,生怕不小心折了某一瓣,“我已经奔四了,越老越信这些,你别管。”
“不老。”白杨“嘿咻”一声,轻易把璞玉抗上肩,“你永远是我的宝贝小孩。”
“宝......”璞玉耳垂一红,不少人往这边看。
“咳咳咳!咳咳嗯!”镇长清清嗓子,赶紧扭到另一边去。
“......我发现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白杨。”璞玉这个高度能很清晰地看见现场全景,伴侣双双拉着手,等待花母神像前的钟鼓落下,远处金光刺穿云雾,马扎罗山上的白雪忽隐忽现。
“跟你学的。”
“不学好净学坏呢?”
“在我看来都是好。”
“10!”突然,开始倒计时了。号角“呜呜”,所有人开始数起来。
“9!”
“8!”
“7!”
“6!”
“5!”璞玉喊得很大声。
“小心嗓子。”白杨提醒了句。
“你快跟我一起喊。”璞玉拍拍他。
“4!”
“3!”
“2!”
“哎!白杨!放放放放我下来!放我下来!1了1了!”璞玉慌张道。
“1!”
白杨抬起手肘,稳稳将人放下来,一下就把花别到璞玉耳后。
璞玉慌慌张张塞进去,戴是戴上去了,一小瓣白色轻飘飘掉在地面上。
璞玉:......
镇长:......
锣鼓敲响,热闹沸腾。
璞玉跑了。
“璞玉!”白杨跟镇长打了声招呼,快步追上去,“玉玉!等等我。”
璞玉身轻如燕,越走越快。
到一块巨石下,白杨“啊”吃痛一声,璞玉马上折返。
“白......”
话音没落,白杨拉着他的手一把将人揽入怀里,双腿锁着不让动弹。
“来我看看,谁的嘴嘟得这么鼓。”白杨捏他的脸。
璞玉别了一下脸,“你真把我当小孩哄啊?”
“是啊。”白杨说着,连带着怀里的人往后挪了一点,让巨石挡住太阳。
半晌,璞玉埋在白杨肩窝,嘀嘀咕咕:“没有不开心......就是想我们两个人待一下。”
“很吵吧?”
“嗯。”璞玉动了动,“但是你说,那只豹子真的是去雪山上找他的伴侣吗?”
“可能呢。”
“我希望不要是这个故事,听起来很令人伤心。”
白杨吻了下他的眉心,说:“不要伤心,或许我们看来的死亡之路,是他的幸福之路呢?雪豹在幻境中只能看见山顶上等他到来的妻子,无论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他们还是见面了,不是吗?”
“唔......好吧!”璞玉眉眼舒展。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和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那么关于这只雪豹的故事,就用更加幸福的眼光看待它吧。
*
朗威仍是炎夏,在一道道连接大地和天空辽阔的长烟中,多了一道直升飞机离开的痕迹。
白杨和璞玉飞过马扎罗雪山,短暂的停留在盖伦草原,看角马群奔过地平线,璞玉的鬓角盏着嫩绿的草叶,被一同带往世界的尽头,另一个海滨小镇——哈蒙。
“阿嚏!”璞玉被扑面而来的咸腥呛了一下,“我们这几天要录一个视频。”他揉揉鼻子。
白杨从包里掏出防风衣披在璞玉身上,“什么视频?”
“秘书即将迎来人生第一节课,他要我们俩录个视频,说是什么......名人寄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