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阳光从窗口洒进房间,长街上的喧闹声渐渐传入耳中。
早市小贩的吆喝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徐澄照缓缓睁开双眼,堆积如山的梳子一齐消失了。
温澈正端坐在桌前,一手捻着白子,一手抛着黑子,见到徐澄照醒来,他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脸上浮现笑意:“睡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徐澄照掀开被子起身。
“吃饭的时候。”温澈站起身,衣袖在桌上轻拂了一下,那副晶莹剔透的玛瑙棋盘便被他收了起来。
二人戴好面具来到大厅,正落座,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惊堂木的脆响,一个苍老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今日,小老儿给诸位说说,十年前那桩震惊修真界的往事……”
徐澄照循声望去,大堂角落稀疏围着几个客人,当中站着的正是他们在空明山脚遇见的说书人。那老者依旧穿着灰扑扑的长衫,身后背着打满补丁的包袱。
“他又在说你家的故事吗?”徐澄照低声问道。
温澈摇头:“不清楚。”
“……那翎上城主温怀溪……当年……小儿子温静流……”
徐澄照点头:“他的确又在说你家的事。”
温澈笑了笑,为徐澄照斟上热茶,又唤来小二点菜。徐澄照端起茶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说书人身上。
“……魔头温静流最后在歌山离镜观伏诛,那诛杀他的修士来历不凡,本是羽宿颜氏一族的正派公子,却因涉世未深被奸邪妖人蛊惑。那二人在歌山同居时,可谓情投意合,形影不离,同吃同住,琴瑟和鸣,颠鸾倒凤……”
“咔嚓。”
徐澄照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他紧握拳头,面色铁青。
“怎么了?”温澈点完了菜,拉过徐澄照的手,掰开紧握的拳头,将碎片一一取出,轻轻地抚平了流血的伤口。
徐澄照一言不发,冷冽的目光钉在那说书人身上。
“当颜公子最后发现挚友竟是作恶多端的妖人时,毫不犹豫地结果了他,两人恶战了三天三夜……”说书人讲得兴起,唾星四溅,手脚并用比划着,“就这么‘夸差’一道剑光闪过,那温魔头就‘呀呀’的一声毙命了……”
一段说完,他端着笸箩向围观者讨赏钱。众人纷纷摆手散去,听他说书的人不多,给钱的人更少,笸箩里只有零散的几片铜叶子。
说书人瞪圆了眼睛,攥着拳头嚷道:“给钱啊!你们都给钱啊!怎么能白听呢!”
掌柜不耐烦地推搡他:“去去去,尽说些陈年旧事,别在这儿碍事……”
温澈取出两片黄金制成的银杏叶,递到徐澄照手里:“既然想听,就叫他过来说。”
徐澄照抬手一挥,一片金叶子“啪”地一声拍在说书人额头上。
“哎哟!”
老头滚倒在地,看清是金叶子后立刻眉开眼笑,冲着徐澄照连连作揖:“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赏赐!”
话音未落,第二片金叶破空而来,擦着他脸颊飞过,削断几缕白发,“哆”地钉入身后木柱,入木三分。
温澈一惊:“我没让你杀人!”
徐澄照冷声接话:“我也没杀他。”
温澈不解:“你是怎么了……”
方才他忙着招呼小二点菜,没留意说书人说了些什么,就算不听也能猜得到内容,无非就是一些添油加醋的虚词诡说,怎么就惹了这闷葫芦这么大火气了?
说书人被吓得呆住了片刻,扑向柱子,龇牙咧嘴地抠挖那片金叶。咬牙切齿地拽了一阵后,金叶子擦着木头被扯了出来,他踉跄着摔了个四脚朝天。
老头麻利地爬起,将金叶揣进怀里,对徐澄照谄媚作揖:“老爷慷慨!老爷真是英明神武,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温澈重新斟了杯茶,扬手道:“过来接着说,老爷听得开心了还有赏。”
隔壁桌的修士见他二人出手阔绰,忍不住插话:“二位可是初入江湖?兰台温氏的旧事,修真界谁人不知?随便找个路人都能说个七七八八,何必破费……”
“去去去,坏人财路天打雷劈!”说书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像赶苍蝇似的挥退多嘴的修士,一屁股坐在二人中间。
他抓起温澈刚斟的茶一饮而尽,见小二端来馒头,不等放下就急不可待地抓了两个往嘴里塞,结果噎得满脸通红,捶胸顿足地咳嗽起来。
温澈又给他续上茶:“方才说到哪了?继续。”
“咳咳……说到那颜公子斩杀温静流之后……”
说书人顺过气来,小口啜着茶,慢条斯理地啃着馒头,摇头晃脑地拖长声调,“那颜公子后来性情大变,坊间都传是被温静流的怨灵附体,堕落成了煞神。叶盟主念在他是颜氏血脉,网开一面,谁知他竟又出来作恶……”
徐澄照面若寒霜:“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说书人抓耳挠腮,转了转眼珠,“后来就在鬼城访仙台上伏诛了!咳咳......这便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白双煞的结局!”
徐澄照接着问:“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双煞都死了,故事自然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