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业论文,导师,写着,玩的。他是,鹰崖,山人。”郁棘越说声音越低。
“毕业论文?”仇跃挠挠头,“你六月就要毕业了?那我借条写的到七月,你还在不在随城啊?”
同样是关心他的毕业去向,但没听到读研、出国、实习、找工作之中任何一个话题,郁棘还是长长松了口气。
虽然按仇跃的刻板印象,他一个大少爷不回家继承家产,担心这些实在有些奇怪。
但在全是精英的宴会里,出现一个既不纨绔也不聪明、话都不敢说、连书呆子也没当成的“普通人”,其实是更怪异的事儿。
郁棘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向下坠,“放心。还,毕业,不了……我,休学,呢。”
“你这什么逻辑,”仇跃冷不丁被逗乐,“那我可慢慢儿打工还钱了,你别直接从工资里扣啊。”
“放心,”胃还是不舒服,但仇跃的关注点实在有点儿出乎意料,他犹豫半天还是问出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休学?”
空气霎时安静。
树叶被风吹起,像铺满亮片的裙摆,在小河的倒影里不停闪烁。
仇跃转头目视前方,低声反问:“你想说吗?”
郁棘心脏有一瞬间的酥麻。
这是他的禁忌话题,他不想说,不想解释,不想在人前揭开伤疤,再收获毫无共情的安慰。
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的仇跃竟然发现了。
胃更加强烈地收缩起来,有些郁棘都不知道内容的话即将喷薄而出,他迅速拧紧瓶盖扔在身边,捂着胸口趴下去。
“还难受?”仇跃的手在他背上缓缓地顺气。
郁棘死死咬住嘴唇,浑身颤抖起来,他不敢呼吸,硬生生压制着体内翻涌的情感,憋得眼角都溢出眼泪。
仇跃忽然搂过他肩膀,伸手把他的额头掰到自己胸口。
“跟着我呼吸。”
胸口顶着额头上下起伏,郁棘能听到仇跃心脏的跳动。
呼吸恢复的瞬间,郁棘再也忍不住,趴在仇跃胸前,紧紧抱住他的腰。
仇跃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放在郁棘背后的手很快就恢复轻拍的频率。
不过笨拙转移话题的嘴还是出卖了他的尴尬:“身体素质不行啊郁哥哥,我还没见过跑步能跑成你这样的。”
那是,哪能跟您体育生比。
郁棘说完才发现这句他竟然没结巴。
因为压根就没出声。
喉结变成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压迫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发声,也难以呼吸。
这就是不停压抑自己的后果,到真正渴望表达的时刻,身体已经无法开口。
“你家不也有跑步机吗,别光晾灰给我创造工作量啊,你抽空也跑跑……”仇跃在他头顶絮絮叨叨半天才发现不对劲,微微向后缩了缩身子,低头看着郁棘,“怎么不说话?”
郁棘左手还搂着他不放,右手指指自己。
我。
在嘴前放了俩烟花。
说。
又摆摆手。
不了。
“说不出来?”仇跃满脸担忧。
他们现在大概只有0.05个安全距离,郁棘的微长卷发被风吹起,随着点头的动作划过仇跃的脸。
仇跃盯着省略号泪痣上半干的泪痕,咽了咽口水,“哦,那咱今天说段单口相声?”
郁棘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你猜我为什么辞职?”仇跃问。
郁棘头后仰起来,思考了半秒,忽然蹲下去抱住仇跃双腿,做出干呕的动作。
还是没有声音。
“不是他,”仇跃把他拽回来,“是回去换衣服的时候,那个gay吧老板摸我腰。”
郁棘想重新搂他腰的手忽然收回来。
“那手就一个指甲盖在软尺上,剩下全奔着占便宜来的,”仇跃把更衣室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我给了他一拳,辞职不干了。”
郁棘背后一阵发凉,没明白这是纯粹的单口相声还是杀鸡儆猴,但还是比了个大拇指。
挺好。
他抬起屁股退了半米,摆摆手,指着喉咙明显地吞咽。
不能,忍气吞声。
这动作对他来讲有些难度,每一次吞咽,胃酸的灼烧感与喉咙肿胀的钝痛都重新袭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不正常”。
“你还难受?再喝点水?”仇跃没看懂,拧开瓶盖就要给他喂水。
郁棘拼命摆手躲开,又指向仇跃的腰,做了个搂抱的动作。
“什么意思?”仇跃皱起眉头,似乎在懊恼自己没好好学门二语。
“你也想摸我腰?”
郁棘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他深深看了仇跃一眼,心脏砸着血液四处翻涌,搅得欲望如杨柳絮般肆意生长,轻搔过五脏六腑,在体内层层堆积。
一切的源头就在眼前,却无法抒发、无处宣泄,只能压迫神经,刺得皮肤泛起星星点点的痒意。
郁棘强忍着心脏酥麻,闭上眼,用仇跃完全看不懂的通用手语,自杀式地“说”:
“我要是,想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