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短信的时候应该是傍晚时分。
但也许这个世界的流速并没有什么规矩,只是随着制定规则的对象心意而动。
总而言之,站在走廊上的珍星面对的是极为刺眼的阳光。
太强烈了,分不清颜色,仿佛悬在眼前的白炽灯。
这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才能躲避这种亮度攻击。
即使这样,头顶的白炽灯也依旧存在。
而在灯光下谈论的人们是素熙和惠珠。
这是珍星永远也无法看见的一场对话,因为发生在过去,遥远得可以说是很模糊的时间了。
当然,其实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前,上学期期末的校园大赛的后台。
当她回来时看见的只是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分明若无其事,也不值得深究什么。
可这只是正在收尾的对话。
之前的呢?
“其实我很羡慕惠珠。”
话题的发起者是坐在椅子上整理着装和妆容的素熙。
她的脸上点缀红色的泪滴妆饰,又像名贵的宝石。
惠珠正蹲在地上整理着稍后会被搬上舞台的道具。
现在到了什么时候?
“我、我吗?”惠珠扭头不安地回望前方的素熙。
她现在看起来,实在太过美丽,任何到了极致的东西都会让人产生失序的恐惧。
惠珠正因此对她感到了一种恐惧,绝非害怕,而是对于美丽的自行惭秽。
是这样的吧?
素熙站起来走进,点着头说:“没错,我很羡慕惠珠你。”
“偷偷尾随也好,悄悄记录也罢,带着私心,拿我做挡箭牌什么的都很好。”
“如果可以,我也会这样对珍星。”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了,被拉到同样位置上的事情究竟是在指,惠珠因为隐秘的感情跟踪了素熙让素熙产生了类似的感觉投射在珍星身上,还是更为简单的——惠珠所在意的人和素熙一样,都是珍星。
“砰——”想要站起来的惠珠因为身形不稳又摔倒。
伸出手的素熙带着关切的笑容:“没事吧,我拉你起来。”
搭在身前的双手,像是扶人的动作,当然也可以看成是在推人。
每个人都有两种模样,一个是自己,另一个还是自己,而不是什么疯子。
这放在素熙身上也很吻合。
“抱歉,我拉不住你。”
“砰——”惠珠再次摔倒的声音响在素熙的道歉声之后。
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即使一开始寻求联系的人是惠珠你,在珍星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走进我们的世界。”
“可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发现。”
“毕竟惠珠你不是个透明人,对吧?”
每一句话都被素熙用轻柔的声音说出来,配上此刻的盛装打扮,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
你能相信血腥玛丽在断头台前面对犯人说出什么好话吗?
“怎么不说话了?”素熙轻轻歪着头,半蹲下来去看不再尝试站起来的惠珠。
她的头朝向另一边,似乎不想被素熙看见。
“是我......先来的。”
良久,惠珠的声音终于响起,一如既往的薄如蝉翼,微弱几近不可闻。
但内容却很果决。
“是我先决定留下来的。”
“也是我先看见珍星的。”
惠珠终于转回头,她与素熙对视。
“可是,你的决定、你的视线,又与珍星有什么关系?”
“你太自私了,惠珠。”
仿佛与节目表演中的人物合为一体,素熙如此高高在上。
傲视的王或者任意一个对下方对象带着漠视的上客。
“其实你已经拥有了太多。”素熙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如果你想要善意,我已经给了你,如果你想要朋友,我们也来到了你身边。”
“你想要仰望的光,我给了你,你想要改变什么,我也给了你机会。”
每说一句,素熙的身躯就弯曲一点,直到最后,她弯腰捧住了惠珠的脸。
她的指腹用力摩擦惠珠脸上的一处地方。
惠珠开始求饶:“不、不要这样。”
素熙只是微笑,带着一种缥缈的神性发声:“你想要自由,我给了你。”
是让人敬畏的神,即将降下惩罚的神:“可你又不满自由的代价。”
一锤定音的神:“你想要的太多了。”
被遮掩住的黑色印记显出了全貌,仔细去看就能发现,这并不是一块单纯的黑。
而是一个印记,一个模糊的生物,一只狐狸。
“你是谁?”
“我是谁?”
惠珠突然觉得自己好痛,痛得痉挛,痛得浑身颤抖起来。
耳边陷入暂时无声的真空,直到咕噜咕噜的水涌进来。
“神父,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
她被放在洁白的缸中,不断有水倾倒在她身上。
“不必担心,圣水会净化这个孩子。”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水倒进来的时候,小惠珠就会多颤动一下。
口中是痛苦的叫喊。
她说:“对不起。”
她并不知道对不起什么,只是记得,在父母面前这样说就能好受一些。
正如有的小孩知道能用哭喊换来自己想要的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
黑雾从她身上冒出来,慢慢地,小惠珠安静了下来。
“仪式成功了,邪祟已经驱除成功。”
神父金黄色的头发仿佛是阳光普照,他的笑容里带着宽恕和解脱。
可并不是这样的,小惠珠听见的并非如此。
她听见的声音是“那么,交易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