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萦楚在张奕琛的脸上扫过,满含讥讽的冷笑一声,这种无情无义之人,她虽未见过面对这件事倒是有些了解。
“你觉得不对那就对了,因为这个男人说谎了,他的确是小叔子而不是大哥。”江萦楚冷冷地扫过,那被人扶起后一直低垂眼帘不语的女子,看她不自觉地护住小腹,越发的觉得眼前的两人恶心。
江萦楚的话并没有收着音量,因此虽然不少人也听到了他的话,用那些好气儿的便开始询问: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别是小丫头胡说的吧?”
“我看应该是这个姑娘说得对,这俩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别听她胡说八道……哎,你拉我干什么?”
“你这个蠢货,你瞧瞧这位姑娘是谁,人家可是见山堂的东家,平日里走动的那可都是皇亲国戚,牌匾都是东宫属官索题,你不要命了?”
“我……我不是不知道吗?”男子嗫嚅,一脸惊惧地看向江萦楚。
江萦楚没理会那口没遮拦之人,反而扫过那拉着人解释的瘦小男子,见对方露出谄媚的笑容,眸子微缩半晌才缓缓移开。
那瘦猴见江萦楚不再看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没好气地一推身边的男人:“要不是你是我媳妇儿的表哥,我管你作死。”
江萦楚看向满脸不忿盯着自己的张奕琛,见对方的眼中并没有胆怯,反而带着厌恶和威胁。
她轻声地笑起来。
有趣的紧,这人做了错事,不但不会心虚,竟然还威胁她。该说不说,不愧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不是人的,总是要找自己的同类。
张奕琛表字梓恒,和其兄长张逸辰是一对双胞胎,其兄在春闱受了风寒死在考场。归来后这弟弟便成为兄长,此后假鸳鸯恩爱异常珠胎暗结。
而且,因为兄长通过春闱,此人借由兄长之名竟然入选进士,最后入翰林院为官。张家二子,长子性格忠厚醉心诗书,次子则性情灵活善于钻营,因此替换之后张奕琛的官途十分顺利。
江萦楚对他之所以有记忆,是因为这人是她那个便宜兄长的至交好友,两人互道知己,最初认回自己代替假千金入王府的计策就是对方所出。
只不过,那时他已经彻底继承了自己兄长的一切,包括他的嫂子。
至于那位冤种弟媳则化为他家的贞洁美名,据说是因为太过思念夫君心伤而死。
江萦楚玩味地将目光投向场中那背脊挺直,一脸恨意的宋芷媛,这样子可不像是有病的,再看这睚眦欲裂的模样也不可能是心伤绝望,那么这位弟媳的死因……就令人浮想联翩了。
宋芷媛看着张奕琛一脸气愤地瞧着江萦楚,却慑于对方的身份不敢动作,更觉自己眼瞎拿鱼目当明珠。
她冷笑说话,字字都仿佛是锥子般扎在张奕琛的心上:“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兄长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有你这个弟弟。
要不要我给你说说,你和你父母的好算计。”
宋芷媛最开始真的以为夫君去世打算以死殉情,期间三次割腕两次上吊都被救回,最后一次在昏迷中才听到婆婆和公公对话中的真相。
为了不让嫂子带着嫁妆改嫁,他们便谎称死去的是弟弟,等嫂子怀孕再说明真相,从此让张奕琛一肩挑两家。
随着宋芷媛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一字一句地说出,周围的众人神色随之变幻,当听到那所谓的一人挑两家之词时,皆是哗然。
有那性子急躁的,直接从地上抄起石块砸向张奕琛口中骂道:“胡诌八扯,哪里有这样的,兄长死去竟然霸占嫂子还美其名曰兼姚,哪家兼姚兼嫂子的。”
张奕琛左右躲闪,顾不得再愤恨地看向江萦楚,上前就想要跟宋芷媛拉扯。
“你不嫌丢人就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带你进到屋里仔细地解释,我的确不是弟弟。”
眼看着宋芷媛要被张奕琛拉进屋中,江萦楚侧头轻声地吩咐:“兰熙。”
早就已经摩拳擦掌的兰熙,当下里上前一步,脚踢到张奕琛的肩膀上将其踢了个跟头翻滚在地上。
“废物。”她收回腿左右摇摇,又用手轻弹绣花鞋面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才看向张奕琛:“踢了你这脏玩意儿一脚,我这绣花鞋都脏了,真是不划算的紧。”
倒在地上的张奕琛被羞得脸色涨红,手指颤抖地指向兰熙却不敢言语。
兰熙也不在乎眼前这无能之辈,她伸手将宋芷媛从地上搀扶起来,又替她掸去灰尘。
“我们姑娘如今正要出门,你若是想要去官府告状,正好可带你一成,如今马车就在门上。”兰熙最是嫉恶如仇,哪里能够忍得了这个。当下就要带着宋芷媛去官府,这话一出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张奕琛不算,连那一直当作隐形人的女子也上前阻拦。
“弟妹千万不要报官。”女子轻轻巧巧一副柔弱的模样,看起来竟比宋芷媛这个披麻戴孝之人还要娇柔。
她语未说泪先流,一双被水雾浸湿的眸子,期期艾艾地看向宋芷媛。
兰熙也不是个傻子,当夏里斯笑一声,带着几分同情地看着宋芷媛。很显然,关于自己枕边之人到底是大哥还是二弟,眼前这位娇花照水的大嫂心中早已有数。
宋芷媛心头更是凄凉,她惨笑一声深深地摇头,如今她什么都不想说。本以为大嫂和她都是受害者,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可是如今看来,天下不过只有她一个是傻子罢了。
她抬头看向扶住自己肩膀的兰熙,眼中闪着晶莹之色:“还请姑娘费心送我去衙门。”
她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她宋芷媛就是要个真相。
“不行,不能报官。”一道凄厉的嚎叫从外边传来,巷子里的人朝外望去,却发现是两名头发花白之人匆匆而来,很显然便是张家兄弟的父母。
“儿媳妇莫要如此,你若是真的这样,孩子以后哪里还有前程可谈。而且,你们是两头大,都是明媒正娶。”张婆子分开众人来到宋芷媛面前,眼神全是哀求之色。
跟在后面的老爷子也跟着附和:“可不是,你就是真的恨极了,也该为你宋家考虑一二,若是知道你宋家女儿会将夫婿送入大牢,还有哪家敢求娶?而且,你别忘了,以妻告夫,官可不受。”
如果说前面张婆子的话,宋芷媛还能不理,但是后边张老头那一句律法却是压弯了她的脊梁。
兰熙用力地扶住几乎站不稳的宋芷媛,想要反驳可以是却不知从何说起,急地直跺脚,带着求救般的眼神看向江萦楚。
江萦楚冷冷一笑,手中拍着巴掌:“这话说得有意思,没得让人恶心。我却是第一次知道,告发者有罪的。”
“本朝律例确实有妻告夫者属内事不责之言,可□□兄嫂乃是十恶,而且……更何况还犯有不赦之罪。”
江萦楚的话平平淡淡,可是却仿佛是惊雷砸在众人的脑袋上,那张婆子嗷的一声蹿起来便要冲向江萦楚,口中骂道:“哪里来的小骚提子,小娼妇?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家的事哪用得着你管。”
兰熙哪里会让对方伤到自家主子,一伸手薅住张婆子头上戴着狄髻向后一扯,只听得珍珠坠落地乱响,张婆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后退数步被抛在地上。
“嗷。”张婆子一声痛哭,想要挣扎起身,却觉得腰间疼痛异常,她想要继续骂却又赦于兰熙的武力。
事情变化得太快,宋芷媛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更大的变化还在后头,就在张家人捣乱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来到人群外,只听得一名中年男子的嗓音大喝:“何人在此聚众还不赶紧闪开。”
看热闹的百姓们回头看向来人,不觉都是肃然一惊,几乎是瞬间中间露出笔直的道路来。
郭提辖左右看看百姓们没有再说话,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拱手向江萦楚行礼:“江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江萦楚笑着摆手上前,与郭提辖行礼:“不曾想到,竟是劳烦提辖亲自来了。”
郭提辖摇摇头,他是个粗人不善言辞,保宁侯家的小侯爷递过话,请他多注意这附近的治安,他没事儿便会来巡逻一番。
再加上前些日子见山堂被偷,他们也是跟着提心吊胆,今日见这里围着一大圈人,自然是赶忙过来生怕事情和见山堂有关。
一旁的兰熙见到郭提辖眼睛一亮,当下里凑近对方便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说出。郭提辖和宋芷媛确认后,一挥手便命人将几人尽数带走,刚刚还折腾不休的几人,这会儿见到满脸煞气的郭提辖,一个个都安静如鸡。
“江姑娘若是无事,在下就带他们先回衙门了,只是这事儿到底有些难以说清,最多是能让那宋娘子和离。”
郭提辖语气中带着斟酌,他想知道江萦楚对这件事的意思,不说此事本就是张家的错,就是没错江萦楚的意见也是十分重要,他可是听小道消息传闻,江萦楚前些日子得了泼天的造化。
江萦楚瞬间明白了郭提辖的意思,她含笑说道:“这事儿难的不是分辩真伪,而是此人有欺君的嫌疑。”
看着郭提辖瞬间正经起来,江萦楚不疾不徐地解释:“这张大公子虽然病重,但是是考完试才出来的,而且是春闱的一百一十名,只等着殿试便可入朝为官。恐怕这张家人会出那替代的主意,最根本的原因是张大公子通过了考试,而张二公子名落孙山。”
大公子醉心诗书,二公子则更喜欢商贾,在诗书一道用心不多,如果没有这份机缘,再来八百年也考不上进士。
“江姑娘,知道您贵人事忙,有机会请您过府赴宴。”郭提辖听得两眼放光,他挥手让两名小旗带人在此把守,自己则带着有欺君之罪的张二公子回衙门。
这次若是所料不差,他可能立下大功了,少不得要进步。
江姑娘可真是个贵人!
兰熙回到江萦楚身边,挠了挠头,茫然地说:“姑娘,郭提辖为什么那高兴,这加班有什么好的。”
江萦楚面露笑意,这加班自然没什么好的,但若是跟升官发财联系到一处呢?
她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让兰熙把车叫出来,她们要去东宫办正事,这里的事不过是个插曲罢了。
在路上,兰熙还忍不住说起宋芷媛,又琢磨那大嫂到底知道不知道。
江萦楚倚靠着软枕听兰熙说话,偶尔点头附和。
这张家行事的确很脏,太会打算盘,既舍不得嫁妆丰厚的长媳,又放不下能干爽利的次媳。
想来,后来弟媳宋芷媛突然去世,也躲不过杀人灭口四个字。
这点江萦楚猜得没错,前世宋芷媛知道此事之后,便要前往衙门报官,定要治张奕琛一个□□兄嫂的罪名。公公婆婆自然不让,三人拉扯间虚弱的宋芷媛被推倒头撞桌角而亡,惊惶失措的夫妻俩连忙找来自己的儿子,最后报了个心伤而死的死因。因为宋芷媛的确是三番两次自杀,因此连宋家人都没有怀疑,只是叹息两人之间的情深似海。
江萦楚并不清楚今日里顺手的这场热闹,给自己帮了大忙,而就在短短一个时辰后,她和宋芷媛就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