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诸多类似于去了镇子里不能随意乱走,要跟在她身后;离开时人家送来的东西也千万不能收;不能在镇里逗留太久要尽快回药肆……
有些我并不太理解缘由,但我会听她的话。
师娘这次要看的病人是一个绣女,问诊时我跟在她身后看了看伤势,其实算不上有多么严重,连我都能开出一方药来治她,不明白为什么师娘会专门带我下山来。
我不能说话,却注意到了这家人的神态,好像连他们都有些惊讶居然是师娘来治病。
这远镇是有一间医馆的,说是医馆,了解后才知道是一户人家祖上有名医,到了这代就落寞在山里,做着小买卖的同时还帮忙看看病。
银芷就是师娘托医馆从别处买来的,山中药肆晾晒炮制的药也大多送去医馆中,少数卖给了猎户和商贩。
要论医术的话,我当然为师娘的赢面沾沾自喜,但救死扶伤这种事是万万不能比较的。
等师娘写好药、受过这家人的感激后就一刻不停地带我离开了。
虽说我会听话,但还是有些不大甘心,难得出门也只能出这一个上午,而这镇中我还有很多地方都没有见到,下次再来都不知是什么时候。
可看师娘似乎很是急切要带我回去,我只好忍下不再多问。
返程路上,我匆匆将路过的房屋打量一遍,连人影都没识清就错过了,走出镇子穿过一片覆雪的荒田时,我仍有些不死心地频频回头,想要将整个村镇看个仔细。
快要踏进山路,四周越来越多的灌木遮挡视线,连山中滞留的冷气都降了下来,我看着远处屋顶,暗暗失落。
“长雪。”师娘在前方唤我,一个分心就跟她之间错开了十几步的距离,我撇眼,却见那田野中闪过了什么东西,定睛去看时又烟一般恍然消失了。
或许真的是烟雾,凝聚成团时竟像个鬼影一般骇人。
“鄢长雪。”
一个声音蓦地沉了下来。
我心中一颤,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停下了脚步,立马转正身子低头认错:“对不起师娘,我马上跟来!”
头顶传来视线,静候发落简直如受刑一般煎熬,但等了半天,师娘并没有责备我,只低声说了一句“走吧”就不再看我,继续朝山上走去。
我不敢再分心,默默跟在她身后,其间再没有多说一句闲话。
上山的路比下山要平稳,师娘的步子也不再如离开镇子时那样急切,仿佛回到山中就安全了不少。
我们回到药肆时还没过正午,师娘吃过午饭后就又下山了,这次没再带我一起。我整理完药柜,规规矩矩地晒好今日的药材,全部干完后很是自觉地回到屋中翻看上午师娘开药时所学过的医书。
但看是一回事,我能否静下心来思考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两天发生的怪事未免太多。
不光是我有问题,师娘和师兄也不大正常,这一切的源头——大约就从我捡到那条小蛇开始。
思及至此,连我都笑出了声,就这样将自己的疏忽推卸给一条蛇也太过荒唐。也许它只是没有存到足够过冬的粮食被饿醒了,我也只是一时冲昏了头才做出这么多徒增烦恼的事来。
扫开迷障后,我静心默抄了几遍书卷,等到晚饭也没有坐上餐桌,随意从厨房拿了一个馒头和一碟素菜就回到卧房继续抄写。
闻到饭菜香时我忽然想到,如果那蛇没走远,明天我还能拿些肉去喂它。但我也只是瞎想想罢了,一条蛇哪能在冰天雪地里逗留那么久。
太阳落下,窗口透出的光亮渐渐从昏黄变得湛蓝,直至被墨黑侵占,我点起烛台,胡乱洗漱过一遍后念着所记的药方滚进被褥中。
怀揣着心事睡觉,就总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许是睡前又想到了那青蛇的模样,恍惚间,我又梦到了从前。可与从前不大相同的是,我这次的梦里并没有再出现那双蛇瞳,蔓延在四周的竟是一场熊熊烈火。
我寻不到源头也找不到方向,被困其中无法逃脱,温度不断攀升,到最后全身皮肉像被炼药的炉火烫伤般灼烧难忍。
我想呼喊,可火海中挤不出一丝供我吸入的气息,甚至能闻到一股令人恶寒的焦糊味。
就在骨骼被火焰吞没烧尽的一刹那,我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浑身上下冷汗涔涔,汗水顺着脊骨滑过肌肤,犹如被烈火煎出的焦油。
胸口闷热沉重,似有什么重物压着我无法动弹,我大口喘息,撑起头掀开盖在身前的厚被褥往里探看,冷不防撞入一双金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