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来师兄,三人一同用过饭后又各自分开忙活去了,虽然都是些闲杂的活儿,可一天下来见不到师娘师兄的身影都不过寻常。
师兄偶尔会来找我说话,不似从前一般颐指气使,却也友好不到哪里去,更多的闲聊我不敢妄想。
我果然还是想去找青厌的。
留在药肆的时间越久,这样的想法就越强烈,甚至可以强烈到我刻意想去忽视都忽视不了的地步。
与她分开的每一日我都默默记在心里,短不过一天,长亦至两月。
十几天未见,她的伤也该好了,等不到她“巧合”地来见我,我便找时间去见她。
我有时会怀疑这是否是好事、是否是应该的,可要说目地的话我也说不清,她就是引得我不由自主,纵是不在我身边都能绊着我的思绪。
还是先去见吧,我下定决心。
见了以后我总能安心。
师娘连着几天都去到山中采药,我不好开口,又忍了几日,终于等到她空闲下来。
傍晚时我去到院儿里收起药篮,与师娘提起明日也上山帮忙采药。药肆中药材尚且充裕,不过像她带师兄离开时镇上那种情况不可避免,我自知理由撇脚,毕竟不能直接说是想去找人说说话了。
师娘沉默地打量我,我从她眼神中读出一丝探究,半是实话半是谎话混杂成团,不知被她发现了多少。
半晌,她点头准许了我的请求,叮嘱我路上小心。
我或许是有些歉疚,但很快这点歉疚就被欣喜盖过去了。
这一夜等得太漫长了。
次日清晨,山雾与太阳并肩升起,遮得整座山头笼着一片薄纱,日光落在纱布上,光怪陆离,朦胧又虚幻,似一场看得见摸不着的梦。
我告别过师娘师兄,背起药篓,脚步平常地朝山上小路走去,后面又抑制不住的越来越快。
晨雾未散,石面湿滑,此刻都拦不住我的步伐。
我有目的地四处摸索,我要见到她人,但不知能在哪儿见到,哪里都有可能是她的藏身之处,我不能放过一丝一毫。
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都会想她会不会也踩踏过这里的野草、她的身影是否也在这里驻留过片刻。
药锄磕碰过草茎,与石粒摩挲出沙沙声响,我走过长长一条、无比蜿蜒的山路,后背篓子也不知不觉装了一半。
有结果交差,我就不感到慌张了,只有见不到她才会让我觉得心头空落。
每回想放弃打道回府,她的嗓音就会浮现在耳畔。
她说我可以去寻她,她也会留在山上等我找到她。
当我踏入一片密林,拨开遮挡视线的灌木,她确确实实就在那里。
就像是,我们之间有着莫名其妙的牵引。
脚下软面,踩不出声响,她没注意到我的出现,笔直地站在林地中,寥寥风过,掀起片片青衫,打乱黑白的发尾与袖口。
她站着的位置,头顶树叶像是特意凿开了一个通口,灿阳如瀑朝她倾泄而下,飞舞的烟雾飘渺如粉,散在她周身仿若镀了一层金屑。
她仰起脸,双目闭阖,穿透她身体的光柱上浮动着颗颗微尘,丝丝缕缕的灵气缠绕在她的脖颈、指尖、脚边……
我恍然忆起第一眼见她时的印象——看不出喜怒,只让人觉得有种不食烟火的疏离。
她是真真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染半点尘俗。
不似山间妖邪作乱,更似天边仙遥入凡。
属实是静得可怕、寂得骇人,树冠高枝停下摇曳,惊掠穿梭的鸟雀凝在空中。“砰”的一声,吵得万物复苏,溪水照流。
我僵在原地,半边身子挡在树干后,如果不是手中的药锄砸落在地上,恐怕我在这里静候一天她也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
“长雪?”
她声音略带讶异,偏过头立马找到了不完整的我。
除了这一声呼唤,我还能听见一股嘈杂,出自我的胸腔之下,心跳如雷,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骨肉,扼住喉间的回应。
那辗转难眠的夜、不知疲倦的寻觅、想要触碰却触碰不到的温度,在我眼前一一化为有形。
一瞬间,我参透了自己渴求为何。
自嘲坚守固执淆混是非,撇去却如折断一根枯枝般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