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朋友最后的心愿,还是要替他完成的。
将妖怪收服,装进山无州带来的法器香炉里。
两天后,风屿落抱着骨灰上路。
他仍然被半边面具遮着,眼睛看不出异样,其实背地里红过几回眼睛。
分开几百年才见面,就彻底天人永隔。
风屿落反思,人年轻气盛时候,为什么总拿伤害诉说在意,用威胁表示挽留?
若是各退一步,或者各进一步,这几百年何必充满遗憾。
可叹廖远知,修行游历,一生壮阔,临走时和其他人一样,生前再胖,那几天猛地瘦下许多,骨灰也只装了两坛。
风屿落摩挲瓷坛,心疼朋友,暗暗叹气。
山无州走在前面。他不放心,便一同前往。
这是风屿落心底隐秘,他就一直没揭面具。也是玩心重,想着装成另一个人看徒弟在外表现。
最后最重要的是,风屿落现在看山无州有点瘆得慌。
这人太可怕了啊,一句话翻起压了八百年的涛浪,以后还得了?
他刚和朋友说开,又送走朋友,内心正思绪纷杂,若是再让这小子和他说些别的,他可能埋了朋友后,自己也差不多该找坟地了。
想起十几年前那个上午,风雅瑞抱着孩子上山,他出门就感觉不对,躲回了屋里。
事实证明,这小子果然克他。
风屿落左思右想,想撵他回去:“少侠,其实就是送个葬的小事,你不必陪同的,不危险。”
才十八岁的山无州,举手投足已经很稳重,右手背在后面,步履从容,说反正他也不忙。
祖师爷看不懂,一个十几岁孩子,何必装大人,该玩的时候不玩,以后有的苦吃。
风屿落又伤感又疑惑又来气,斜睨他背影,心想,很闲是吧,好,回去给你加翻倍课业。
到了地方,是一处山坳。
景色倒是挺美的。
山无州站在山崖边,抱臂往下看。
雾气缭绕,云层底下有灵力涌动。
风屿落将周围收拾干净,往山坳祭酒,慎重地将骨灰坛落下,又抛洒了一束菊花。
垂眸掩去湿润,道:“远知兄,你的心愿我完成了,一路走好。”
山无州行了晚辈礼,悄悄看师祖。
这人平时混账惯了,难得有这样情感细腻的时候。让人看着怪别扭的。
谷底云雾翻涌。风屿落倾身相望最后一眼,准备走了。
突然,“嘭”!云烟乍起,飘出一朵云海。
风屿落很惊讶,这是,留了什么话语吗?
果然听见“哈哈哈哈哈哈!”崖前出现廖远知年轻时的影像。
风屿落激动上前,被云雾扑了一脸。
黏糊,酒香,花瓣,还有粉末,烧焦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最后的谢礼,再也不见啦,风老狗!”
“……”
头发丝,眉毛,眼睫,面具下的半边脸,半边身子,都被糊了。
山无州低下头,忍了忍,幸灾乐祸笑起来。
廖远知跟风屿落互相骂了几十年,死前冰释前嫌,现在看来,没有冰释干净,临了临了炸了骨灰坛也要多骂一句。
这一局,可输了。
风屿落呆了半天:“你个驴粪串串。”
堂堂风山祖师爷,被人捉弄至此,肯定比被人打败还要生气。
山无州还在笑,这是近两年来笑得最放肆的时候。还有什么比看人热闹还要有趣的事呢。
他也到了想挑战长辈打破枷锁的年纪。
风屿落缓缓扭头,山无州无所畏惧地挑眉,反正是祖师爷自己带着面具,他可不知道内情。
山无州龇出白牙,每一颗都是明晃晃的嘲笑。
风屿落垂眸笑了一下。
“?”
山无州突然起了鸡皮疙瘩,直觉不妙。
果不其然,风屿落将他拽了过去,牢牢按在身前。
师祖这是什么手劲,山无州竟然挣脱不开。
山坳里又“嘭”的一声。
“哈哈哈哈上当了吧,这才是最后谢礼,专属报应,你个蠢瓜篓子!”
……
山无州在清理头发衣服,他明白了两个问题。
一,廖远知故意让风屿落把他装到两个坛子里,死后还来这么一出,这说明以前的祖师爷多不是个东西啊。
二,怪不得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要弟子让着祖师爷,这损瓜蒌子全是坏心眼,要不是有师父罩着,不知要被人揍多少回。
这个缺德老才,活该被糊一脸报应。
他可是用尽毕生修养,才没把那个嘻哈的老东西踹到山坳里。
——
山无州回过神来,一言难尽,原来元宝就是那个盘踞山路的妖,抓回来后他就交给师父了,怎么被祖师爷拿了?
而祖师爷……山无州想起那天他按着自己挡骨灰,内心升起矛盾,有一种割裂感。自己是被虐出感情的吗?
风屿落给他解释了下。
元宝特性复杂,当时用了很多办法无法度化,镇压在山下也能搞事,风屿落要渡劫,便想借天雷用用。
谁知元宝厉害着呢,天雷都拿它没办法,还趁机化出分身散了出去,继续搞事。他得把所有分身抓回来。
风屿落没说的是,当时元宝冲进了廖远知和山无州心里,吸收了他们两个部分心思,特性发生了变化,法力也大增。
只能小心对待,不然,容易百倍反噬。
廖远知已经仙逝,风屿落可以不管那个驴粪串子,可是不能不管山无州。
他修道遇到阻碍,难以突破,也许和元宝吸收了那部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