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苗生离开前的话语在脑海回荡。她只道了别,阿源、城主府一概不说。
只怕是认为幻境一场,阮流没必要为她收拾烂摊子。
阮流神情不变,不动声色吐出口气。
“阿源,你想见一见祖父和娘亲吗?”
他说的是见一见,在场三人心知肚明,这只怕是最后一面。
空气刹那间凝固,唯有风声、鸟鸣,等到阮流想要不要把阿源迷晕了带出去,小孩才飞一样冲进房间,提着一小袋包袱跑到他面前。
眼睛是红的,声音很稳:“要,我要。”
一路上,阿源安静得不像话,任阮流和乔既阳怎么逗都没办法。
直到阮流问要不要换件衣服,他才机械般点头。
换上新衣,他显得拘谨,迷茫着一张脸。
“这小孩太安静了,他在想什么?”乔既阳忍不住问。
阮流垂眸:“让他多想一会儿吧。”
他大概知道阿源在想什么。想万古年,想万苗生,想未来是怎么样。
阿源不像万城主,也不像万小姐,甚至连最惹人厌烦、最罪该万死的徐子谦都不像。
七年时间,能发生的事太多,万苗生没主动说,阮流就不问。
如万苗生所说一般,万春城的旧事他不能插手,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故人之子。
各宗门在客栈前集合,浩浩荡荡、排列有序。
阮流带了帷帽,房子熙最先发现他。
房子熙和平时不太一样,紧着眉目严阵以待,见了他表情一变,还是紧张却放松不少。
阮流看见他对房明忻顶了顶手肘,然后房明忻也朝这个方向望过来。
乔既阳一露面就被祝其金拉走,阮流只好只身带着阿源走过去。
走过去的路上,队伍吵闹非凡,阮流只依稀听见几个单调不成语句的词语。
“城主”、“朝廷”、“停止”、“万春城”……
在两师兄弟身前站定,阮流问:“仙君,你们今日不是商定再除邪祟,怎么停在此处?”
房子熙抢先答:“朝廷下了命令,徐子谦涉及万春城城主府灭门惨案,正下令抓捕。况且这徐城主似乎涉嫌与怪物勾结祸害人命,我们得等朝廷审讯完毕,然后带走徐子谦。”
“这是走失的孩子?”
见房明忻看着阿源,阮流扶住阿源的肩膀,轻轻捏了捏。
“不是。买纸鸢遇见的,说要带我玩转徐家城。”
没人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见房明忻不再说话,房子熙插空调侃。
“你天天出去玩,但也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全城老百姓都在讨论万春城灭门一案,你竟然比我们还晚一步知道。”
阮流皱眉重复:“全城都知道?”
“对啊,”房子熙一脸莫名其妙,小声嘟哝,“凡间传递消息什么时候这么灵通了。”
回到客房,楼下又喧闹了阵,随即安静下来,乔既阳没多久就走进来。
“祝其金跟有病似的——任务暂停了,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阮流把木窗推的更开,眼中布着薄薄一层忧色。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应付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
风冷下来,席卷着大片灰色的云,把徐家城上方天空铺满,惊惧的一声鸟叫,密密麻麻的黑影掠过。
“哥哥……”
阮流低头,阿源扯着他的袖子。
阮流一把抱起他,单手挥出飞天平,巨大的毛毯悬浮在空中。
站在窗沿上,阮流回头一眼。
“麻烦了。”
说罢,他抱着阿源,头也不回跳上暗紫色的毯子。
乔既阳尚未反应过来,扑到窗口,只见迅速飞出灵器的尾巴。
他压着要喊出来的声音吐槽:“至少要说声麻烦什么吧!”
他探出半个身子,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修士,才将木窗合上,掏出木偶放在一边,假模假样一起下棋。
飞天平飞到半路,空中降下惊雷,瓢泼大雨毫无征兆落下。
阮流刚要掏出伞,透明的结界将雨幕隔绝在外,周围空无一物,他却是低头看着戒环轻轻一摸。
“徐子谦!我要你死——!”
听见数年里如噩梦般纠缠他的声音,徐子谦惊恐望向那团看不清人面的黑影。
他狼狈倒在地上,冠发散乱,衣物紧紧贴住皮肤。
雨水平等洗涤着这片土地,如多年前暴雨冲刷满地鲜血一般,势必要为怨灵送上一份交代。
城主府的花园里一片狼藉,草皮被灵力炸开,露出深色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非同寻常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