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纪骁酒醒了大半,理智回笼,怒道:“你竟真的要杀我?!”
周清鸢索性也不装了,捡回匕首冷笑着开口,“我早说过要杀你。”
是纪骁严刑逼供逼死了祖父,祖父清白一世拒不认罪,纪骁不愿明察秋毫还其清白,竟还严刑逼迫,直至将人逼死。
周清鸢如何能忘。
接连几盏冷茶下肚,纪骁冷静些许,“你在牢狱中遭受的种种非我所愿,你祖父也并非死于我手,你若还有些不平,大可提出来,与我商议,断不能用此法子。”
他大理寺少卿的官位不是他读书中举得来的,乃是老侯爷豁出脸面找的,他不爱读书,素日游手好闲,这是第一次想好好做事,以不辜负老侯爷期待。
江家案是他经手的第一个案子,满京城的人又盯着他,需得办的漂亮才可堵住悠悠众口,是以急躁了些。
可江家一案,证据确凿,来往书信并一箱赃银尽数抓获,此案关键人冯知府也认下了这桩案,江家认不认罪,实则不太重要。
若非纪骁执意想办的漂亮,想要人认罪,她们几个早就斩首了,哪至于好好活到现在。
周清鸢听不进去他的话,全当他在狡辩,“那日你说得对,我若有本事,就该去杀了背后的真凶,你最好祈祷能日日防着,否则我定叫你拿命来抵。”
这祖宗当真油盐不进,纪骁恍惚头又在疼了,“我知你在狱中不易,侯府这么大想什么有什么,又没有宫中那么多规矩,岂不是能随心意生活,何必纠缠这些仇啊恨啊的,你祖父兄长也想你好好活着不是么。”
兄长临终前的面容话语在脑海中浮现,周清鸢摇摇脑袋,告诫自己不可跟着他的想法走,“日子我自是要好好过,那些人包括你,我也不会放过。我定会亲手让所有真凶偿命。”
好声好气解释半天,这人仍是油盐不进,纪骁耐心耗尽,“是你父皇下的旨意,难不成你也要你的父皇偿命?”
周清鸢沉默着不说话。
纪骁在这沉默中察觉不对劲,额前起了薄薄一层冷汗,“你不会真的想过要你父皇偿命吧?”
周清鸢垂首片刻,复又抬头瞧他,面无表情,“有何不可?”
不过是一命换一命,拿自己的命去赌罢了。
纪骁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骂了几句疯子。
寝屋陷入诡异的沉默,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良久,周清鸢吹灭烛火,抱着被褥下床,“你的床你睡,我打地铺便是。”
似是被这句话点燃,纪骁一个箭步冲过去,连人带被抱了个满怀,将人扔在床上,拿被子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保管手脚皆动不了,方才拥着人,沉沉睡去。
清晨,周清鸢睡得不踏实,日光一晃悠悠转醒,下意识扫一圈这屋子。
哪里还有纪骁的人影,便是那把小巧的匕首也不知所踪。
丫鬟们鱼贯而入,为她梳妆打扮,嬷嬷讪讪笑着,不大敢看殿下,“小侯爷吩咐了,殿下无需早起,我们老爷信佛,早上诵经念佛不喜旁人打扰,殿下只消醒了过去即可。”
周清鸢浅浅嗯了声,半阖眼皮,瞧着兴致不高。
府里若干下人,经小侯爷一番敲打,现下谁也不敢怠慢。
嬷嬷姓宋,在府中也有小十年了,回想昨日骂自己犯糊涂,一个不慎得罪了主子被赶出去,眼下哪怕没人应答,也巴巴说着话。
从小侯爷的琐碎日常,到二房三房的关系浅薄,说了个干净,只想证明还算是有用。
周清鸢嫌她吵,冷冷瞥她一眼,宋嬷嬷乖觉闭嘴。
老侯爷的佛堂,设在侯府深处的竹林里,题名禅居,枯黄的竹叶落了满地。
脚踩在松松软软的竹叶上,周清鸢难得有几分心虚。
老侯爷真心待她,她转头就去杀他儿子,着实不妥。
人停在院中,告诫自己那姓纪的是咎由自取,这般说服自己,方才继续走。
“大哥,你看看,这算什么事?新妇婚后第一日敬茶竟敢推脱来迟,显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可是公主,你又能奈何,圣上还留了她的封号,你知道那什么意思。”
两道声音接连传出,随着殿下一同前来的丫鬟嬷嬷都低了头,一个个都在装鹌鹑。
昨夜虽离得远,也能听到一些动静,争吵一事自然流传开来。
周清鸢恍若未闻,浅笑盈盈推开门,面上一抹娇羞恰到好处,“我来晚了,侯爷恕罪。”
这般神情搭上这样一句话,很难不让人多想。
屋内方才指责的人变了脸色,铁青着脸,指着她哆嗦着嘴,好一会没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