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暑假开始的第七天,鹿聆从蓝口巷子搬走的日子。
“——老板醒醒啦,结账。”
小卖店,吹着旧风扇已经睡着了的老板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铺满玻璃柜台的各种糖果。
林却正用亮灿灿的眼睛灼灼望着她。
—买这么多糖呢!
林却点头。
“小心坏牙!”
林却一股脑把糖全部归拢进透明的塑料袋里,粲然回道:“我又不会自己全部吃掉。”
老板也有些诧异了:“那你要和谁一起吃?”
“小呦呦搬家去临市了。”
“你找到别的小伙伴了?”
林却提着糖袋子的手顿了下,风扇的风吹过塑料袋,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搬去临市?
搬家耗费的时间并不短,尤其是异地搬迁。
鹿晔女士的工作,然后去到那边后,住在那里,找房租房——开春之后,鹿晔女士出差的频率确实要比从前频繁了。
从早上她睁开眼开始,不,从昨天期末成绩公布后,放学的时候,鹿聆就没有再等她了。
她不应该瞎开心的。
开心这种情绪比恐惧还要可怕,它会麻痹神经,让人忽略关键的细节。
等到它退却后,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变身成为尖锐的剑,直指眉心。
尽管如此,尽管已经来不及,林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就像那时义无反顾的跑向血染红的海岸。
她冲进院子,槐树下乘凉下棋的老人,围成一圈玩着卡片的同学,齐刷刷看向她。
已经掉色的绿色大门上,树影落在紧扣的门锁上,微微颤动着。
纷乱的思绪以藏在门口槐树枝叶间的蝉鸣声做结尾。
鹿聆离开了。
林却转过身,身后,小伙伴们也正在看着她。
她们都知道鹿聆搬走了。
她是最后知道的人。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似乎也对此感到意外。
所有人都认为她们喜欢着彼此,都认为她们应该对彼此都毫无保留。
实际上,她们之间存在一面高墙,不容翻越。
林却垂眸,看了眼手上提着的糖,最后把它挂在了面前的门把手上。
“恭喜你成为第一名。”
她说的很小声,小到只有风听到。
于是,风停树止。
这是鹿聆不知道的故事。
原来,自己也对林却做出了这样恶劣的事。
此刻,她们错过了高铁时间,林却蓄谋已久似的,把她进自己车内。
成华距离临市并不远,车程两个半小时。
鹿聆坐在副驾驶上,看了一眼仪表盘,车速已经到达了180多迈,直逼两百。
再看林却,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神情更是淡定如斯,偶尔还可以跟着随机歌单哼唱两个不成调的音符——每次结束的都很突然,同时余光一定会瞥到鹿聆。
“没有必要的……”
鹿聆望向窗外,声音微弱。
林却目视前方,轻柔地问:“什么没有必要?”
“糖。”
鹿聆看向她:“干嘛还要买糖?”
你不喜欢吃糖。
第一名也有你追逐的汗水。
可是,有什么必要呢?
你之前不是,因为那时你不想做而已。
这样的第一名,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不一样的,有必要。”
林却说:“那是柠檬薄荷味的糖。”
鹿聆不解。
林却看向她,又收回视线,笑了下,语调缱绻:
“忘记了啊?”
“你说过的啊,你喜欢这个味道的糖。”
林却说:“好久好久之前了吧,七岁?”
鹿聆松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她:“那我要怎么记得嘛?”
“但我记得。”
林却回答到。
鹿聆哽了一下,重新靠回椅背上。
一股奇异的情绪漫上心头,不是难过,也不是紧张——恍如在平淡的一天的傍晚,听着不知名的歌走着,抬头的瞬间,晚风温柔,蓝调时刻。
“之后呢——”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啊,上学,吃饭,考试,然后高中,啊,拍那个杂志的封面——”
“好了好了,打住吧。”
鹿聆收回视线,打断了她流水账一样的回忆。
油然而生的负担稍稍减轻了一点。
但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鹿聆的感觉没有不对,甚至直觉超然。
那天之后,林却久违的生了一次病,等到她意识再次清楚,已经是三天后了。
醒来的时候,持续的暴雨将将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