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了一夜,明日便是大婚,他若悔婚,素娘就不必再与他的命运绑定、纠缠。
他试图说服自己,没有素娘他一个人也可以面对的。
可在天亮时,他还是穿起了那身新郎喜服。
不,他不能,不能没有素娘。
他可以孑然一身,但绝不能把她交给别人。
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能。
如果他的生命中,只能有一个人陪在他身旁,那个人,只能是素娘。
新婚之夜,他甚至不敢看素娘的脸,他怕自己克制不住,要抱着她痛哭。
锦被之下,他没有碰她。
——他决定了,这一次他要为他的素娘搏一线生机。
既然礼王、雍王皆不可信,那他便替元兴皇帝扛下这一劫难,即便身死,至少皇帝能看在他护驾有功的份上,善待他的素娘。
他要在这五年时间里赚足银两,至少要保证他的素娘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若战事非起不可,他要为素娘留下足够的退路,无论逃往哪个方向,都有他为她开辟的道路。
他要让她以完璧之身为他守丧,以后无论再嫁与否,她必将安稳无忧。
他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活下来。
雷电劈过之后,他像是被禁锢住了躯体和灵魂,动不了也感受不到。
他在无垠的黑暗中孤独徘徊了很久,直到素娘贴在他耳边说“你要再不醒,我可要扒你衣服了”,那一刻的裴放是狂喜的,他还能听到素娘说话,还能感受到素娘的靠近,她还好好地活在人世间,已是极好。
自那之后,他开始能感受到周围的动静,能听到太医们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讨论他的病症,能听到青松担忧的絮叨。
听到她说:“林嬷嬷让我给你纳妾,我同意了。”
不,他不同意。
她说:“我已经决定了,等过几年我就给你过继个孩子,喊你做爹,给我养老。”
裴放没法开口回答她,但他还是不同意。
不是她给他生的孩子,他不要。
她说:“裴放,我不是只有你。”
“我的人生里,也不该只有你。”
感觉到她的心越来越远,裴放焦急地几乎发狂,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办法开口,也不能将她禁锢在怀中。
她说:“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这么可恶!”
他的确可恶,即便徘徊在黑暗中,也想要拉着她一起沉沦。
可后来,他等了很久,素娘竟再也不来。
素娘怎么了?
她不要他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裴放整个灵魂都暴躁起来。
不,不可以。
他要冲破这禁锢,亲口问一问她,究竟为何不来看望他了?
青松叹气的时间越来越多,小厮们的抱怨也偶尔能让他听见,可没有一个人提到他的素娘。
他的,素娘。
……
“侯爷……”
这个声音,是碧兰?
裴放不想听。
“她在外面贪图玩乐,终日把自己打扮得千娇百媚,她私会男人还不许下人们说!”
“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薄情寡性,她根本就不爱你!”
他感觉到心脏一痛,像在数九寒天被冰棱刺穿,冷到令人齿寒。
他的素娘,怎么可能不爱他——
裴放睁开了眼睛,幽深的眸光里有着汹涌的寒意。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磨过墙壁,碧兰在他冰冷的视线里狠狠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