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放攥了手指,抬起脸,肃然道:“微臣不敢欺瞒,臣确然是做了和皇上一样的梦,未免生灵涂炭国破家亡,微臣这才……”
皇帝正正盯着他,缓缓开口:“一个梦而已,爱卿为何会信以为真?”
“微臣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可这个梦,微臣整整做了一个月,臣在梦中每每死于乌鞑乱兵的刀下,那感觉真实到……臣至今不敢忘记!”
这样的梦,做了一个月?
皇帝琢磨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撒谎,都为自己挡了天雷了,也实在没有理由欺君。
“爱卿先起来说话。”皇帝脸色缓和了一些,如今国运已改,他叫他来,不过是希望从他那里再得知一些有用的信息。
“除此之外,”他继续道,“爱卿在梦里可还见到了别的事情?”
“你放心,无论是什么,这都不过是一个梦,朕,不会迁怒于你。”
皇上虽这样说,裴放却不敢全信。
他试探着问道:“皇上的梦里,京城是谁在抵挡乌鞑的铁骑?”
皇帝愣住,他的梦里只模糊有个京城被攻破的场景,并没有确切的人出现,他也不清楚梦里是谁镇守的京城。
于是他摇了摇头:“朕不曾梦见这些,爱卿直说便是。”
裴放心里便有了底,他退后一步,再次跪下,道:“依微臣梦中所见,当时镇守京城的,正是雍王。”
“哦?”皇帝皱了皱眉,他与皇后的这个孩子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竟能让乌鞑长驱直入,还彻底打了败仗。
想到他最近风头正盛,皇帝更加头疼了。
他忽然想到:“那礼王当时在何处?”
裴放犹豫了一下,似难以启齿:“礼王……在乌鞑打来之前,叛出了京城。”
“荒唐!”皇帝袖子一甩,怒道,“朕的儿子,岂会造反?!”
话虽这样说,但历史上皇子造反的事屡见不鲜,凭什么他的儿子就不能反?
皇帝面上震怒,心里却拔凉一片,瞬间就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臣不敢欺君!”裴放俯首,恳切道,“然,这只是臣的一个梦,是否真实臣也不敢断定。”
是了,这只是一个梦。
皇帝按捺住心中波澜,平复了心情道:“那你倒是说说,礼王叛出京城,去了何处?”
“微臣的梦中,礼王由中书令相护,去了鄂州封地,囤兵马起事。”
中书令?皇帝眼睛一眯,这老东西竟敢撺掇着他的儿子叛变!
他胸膛起伏,片刻之后又冷静下来,此时皇帝已经隐隐察觉,他问的越多,心里种下的怀疑就会越多,若把梦境当成了现实,恐怕反要酿成大祸,这绝不是一个明君该做的。
没错,自从天雷之劫过去,他就立志要当一位明君,再不教天道有机会拿雷劈他。
他闭上眼睛,摒去脑海中纷乱的想法,长出一口气道:“不过一个噩梦,当不得真。今日朕就当没听过,希望爱卿也能守口如瓶。”
裴放一顿,慌忙应下:“微臣遵旨。”
皇帝竟然忍住没再细问,这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有些东西一旦埋下,总有破土而出的那一日,他只管等着便是。
皇帝又问了他昏迷时是否有所感知,裴放一一答了,直待到巳时末才放他出宫。
此时徐素湘已在余府待了小半个时辰,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她和裴慧裴敏正凑在一处说话。
按理说,她们三家只有豫国公府与余家有些交情,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竟把她们姑嫂三人一道请了。裴慧原是不想来的,但余家发来的请帖,除了给国公府三位夫人,还单独给她发了一道,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姐姐怎么瞧着有些憔悴了?”裴敏打量着裴慧,皱眉关心道。
自从上次回去,公孙誉病发,三房上上下下都不得安生,三老爷狠狠骂了自己儿子一通,要他就此改性,否则就要将他扫地出门。三夫人则在背地里敲打了裴慧一回,说她二哥简直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竟下这样毒辣的手段。
裴慧怀着身孕,不仅要和三夫人周旋,还要操心公孙誉的病情,偏她夫君不领情,直言是她害了自己,对她避之犹恐不及。
如此磋磨之下,她便是铁打的也要憔悴了。
但这事却是不好在这种场合说,裴慧摸着自己的脸,一时没言语。
徐素湘见状,便凑到裴敏身边耳语几句,裴敏忽然笑道:“原来如此,真是要恭喜姐姐。”
嘴上这样说着,她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姐姐和嫂嫂这样,定是有事瞒着自己,她想着改日还是要回府看一看二哥的好。
裴慧笑着应了,看向院子门口,转移话题道:“你们看那边,可是姚家舅母?”
“她怎么来了?”裴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是说……”
不是说,两家闹翻了吗?
正说着,却只见季氏打扮得金光耀眼,放下贺礼就走了,走之前还说了句:“……这些都是贡品,给孩子们拿着玩儿罢了。”
“她这是……”拿贡品送人玩,徐素湘还没见过季氏这么财大气粗。
裴慧凑近她道:“二嫂还不知道吧?前阵子,姚家那个表妹攀上礼王了,昨日刚被礼王抬进府里做了贵妾。这不,姚家舅母不请自来,是专门来显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