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和盈乐约好,他们会在第二日一早见面。
落尘这才好好观察起了凌云坊的三楼。
相较于一楼和二楼的喧哗热闹,三楼清静了许多。三楼的格局和二楼类似,但是风格大不相同。
同样,以挑空的大厅为中轴,但是,四面却并非大大小小敞露的屋子。
但是,较之二楼,三楼的每间屋子都明显大很多,每间房门都紧紧闭着,窗后的帘子也紧紧闭着,让人猜不透里面是做什么的。
三楼每一间房都显得极为周正,全部是朱漆玉门,一圈四面的屋子们墙底绵延雕刻着一圈樱花。以“茉莉”“牡丹”“水仙”“杜鹃”“梅花”“兰花”等花名命名,精致的小篆体刻于每一间屋子的门牌上。
如谦谦君子,有雅致,也有芳华;不招摇,也不冷漠。若二楼是勾栏瓦舍之地,三楼可以说清雅高贵得很。
整个三楼的屋外,仅留下了落尘和花栖子两人。
“你不会真的和我睡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花栖子嘲弄地看了落尘一眼,将手中的花瓣随手一扬,一片片花瓣就若落尘的凤羽,先是飘飘然,然后再坠下来。花栖子的眼神也随着花瓣飘扬,眼中的嘲弄之神换之以欣赏之意。
“要不然呢?花子……”落尘乖乖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扬花如施雪的花栖子。
“你叫我什么?”
花栖子讶异地看着她。
“花子啊!”落尘顿一顿,眸中闪亮亮,道:“你从小就不敢一个人睡,不是吗?”
花栖子停下了扬花的动作。
“你总喜欢和我一起睡,不是吗?”落尘继续道。
花栖子的惊讶里带了一丝愠色:“是你!”
“不错,是我,落尘!花子,我来了!”落尘张开单臂,兴奋着一瘸一拐地就要去抱花栖子。她一直没敢与花栖子相认,怕暴露了身份,也担心会给花栖子带来麻烦。
花栖子一个侧身,竟闪开了身子,落尘讪讪地停下手,不解地看向她。
花栖了重重地冷“哼”一声。一把扔掉手中的花瓣,怒道:“怎么?颜王做的好事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落尘张张嘴,道:“花子……怎么了?”
花栖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害了纪灵不够,你还要来害我吗?!”
落尘蓦然想起,自己被乱魔附身那日,高台上的红衣劲装女子。
那是她的家人——纪灵。
花栖子和纪灵,是她的两个家人。一个艳丽花华,一个清冷卓绝。
按照红颜的国制,自小要好的三个人,一出阁,便组成了家庭。
她们不似由父母和子女组成的家庭,但是她们的亲情不亚于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那日看到,纪灵拉满弓弦战乱魔,乱魔将弓箭折返,插到了纪灵的身上。
那场恶战死的人不少,但她没想到纪灵会出事。因为纪灵自小心韧如蒲,身健如峰,异术强盛。
况且,她,可是柔软又坚强的纪灵啊。
“纪灵怎么样了?”落尘此刻回想起,内心有些后怕。
“纪灵死了!”
花栖子悲怒道,眼中浓重的恨意裹挟着泪花:“你,满意了吗?”
纪灵是花栖子的家人,也是落尘的家人啊。
落尘御凤时,纪灵总是像个小迷妹一样追在她的身后。纪灵话不多,但她总喜欢对落尘说:“哇,姐姐真厉害。”
金履宴前,落尘熬夜绣金履,纪灵就蹲在一边,默默地也不说话。等到落尘身边茶壶里的茶凉了,她便不动声色地去换上一壶新的。落尘累了,说两句抱怨的话,纪灵总会由衷似地应答着:“对呀、是呀!”落尘叫她去睡觉,她就默默地再坐远一点。落尘急了,她只会说:“对不起,我不困!”
上一年金履宴前夕,落尘熬了个通宵,纪灵也跟着她熬了个通宵。但是纪灵也没闲着,她把落尘丢下的红布料裁裁剪剪,做了个荷包,正面用金线绣了个“尘”字,背面用银线绣了个“灵”字,又往里面放了只小金盒,盒子上缠绕着几缕丝线,插着一枚金针,送给了落尘。
纪灵告诉落尘:她绣的荷包具有保平安的功能,而且一包两保,既保护落尘,也保护纪灵。荷包在,她俩都会相安无事的。
落尘道:“若是我把它弄丢了,岂不意味着咱俩都不好了吗?”
纪灵道:“那你就把它放在怀里,那里是身上最安全的地方。再说,如果丢了,我再做一只就好了。”
落尘正好也缺个随身带的荷包,便一直带在了身上。
正如纪灵所说,这只荷包,救了落尘一命。
落尘是颜王,花栖子爱美不食人间烟火,纪灵便主动地承担起了家务活。什么洒扫啊,做饭啊,纪灵总是亲力亲为。花栖子怒其不争:“这些活,叫那些须眉奴做就好了!你好好修炼你的异术,在女君面前也讨个好差事。”
纪灵总是一副怯怯且淡淡的样子:“我做这些就挺好的!”
对于落尘和花栖子来说,的确挺好的。纪灵心思缜密,做事严谨,小到饭菜里放几滴醋,她都严格把控。小到殿里哪些地方易结蛛网,她都心知肚明。
她从不抱怨,似乎没有烦恼。
有纪灵在家里,她们很安心。
纪灵是新一代红颜女中最沉默的一个。尽管她异术强盛,根本引不起女君的注意。
女君每次来金凤殿找落尘,都会和花一样的花栖子笑意盈盈说上两句话。同为家人的纪灵,一身红衣本是鲜艳夺目,却只会默默躲在角落里,静静地干她的活。很容易让人无视她的存在。
她就像角落里的小草,找一片避风瓦就能静静地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