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血腥味,萦绕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赵端想吐,却因为恐惧不敢动弹,只能一口气憋着,连着呼吸都不敢吐出来。
那人只是重新牵起她的缰绳,沉默地绕过那一群尸体,朝着不知何处的前方继续走去。
重复着之前一日复一日的沉默和迷茫,直到现在,赵端实在忍不住了。
野人闻言盯着她看,有一瞬间的错愕,抱紧她腰肢的手刹那间用力,几乎要掐断她的腰,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赵端吃痛,却紧咬牙关怎么也不肯泄下这口气,近乎尖锐地盯着他。
——她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就要疯了。
她的神经这几日已经被紧绷到极致,几近崩溃。
不仅是后背的那道要了原主性命的箭伤,让她疼得没日没夜无法安然入睡,还有这几日看不完的尸体,地面、水中、田埂中,甚至还有树上,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残肢碎片。
数不尽的尸体,无穷无尽的死亡。
她猜测自己大概不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但又不知道脚下所踩的这片土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里肯定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她无法想象多的人。
那人被赵端盯着,半晌之后先一步移开视线,低下头来,低声说道:“张三。”
“什么?”赵端错愕,有一瞬间觉得滑稽,但很快又察觉出他不是在开玩笑。
“帝姬。”就在赵端不知所措时,他突然开口,那双眼睛第一次毫无遮掩地盯着赵端,低声重复道,“你是帝姬。”
“谁?”赵端瞪大眼睛。
张三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赵端,安静沉默,只是有一瞬间,当日卷刃刀锋上蓄积着的昏暗日光,鬼使神差出现在张三的瞳仁中。
他就这样盯着赵端看,好似那把刀架在了赵端的脖子上,只要她刚说出一个字,那把刀就敢跟那日一样,划破她的喉咙。
赵端沉默了。
她不再说话。
——他想要她是帝姬。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帝姬’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但她不敢问,不敢说,不敢拒绝。
她怕死。
两人走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直到三日后,赵端坐在马上,忍不住开口:“你在等人?”
张三摇了摇头。
“那你一直在这里绕圈做什么?”赵端不解问道。
张三停了下来。
那匹瘦马也跟着停了下来,懒洋洋打了个喷嚏。
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停在路上,一时间烦人的苍蝇再一次围了过来,企图在这两人一瘦马间吸取到可以生存的营养。
赵端伸手扣了扣马鬃上的长毛。
张三虽然不爱说话,但对她是极好的,有什么吃的,都是先给她吃,虽然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好吃的,而且晚上睡觉甚至都是守着她睡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警觉醒过来。
——他们在躲什么?
赵端敏锐想道。
此刻,张三拧眉没说话,握着破刀的手几乎能抠破刀柄,在地面上划来划去,却不知道在鬼画符什么。
赵端鬼使神差抬起手来:“我们一直往北面走。”
张三猛地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抬头。
“太阳确实是东升西落,这几日的月亮是下弦月,说明现在是下半月,天气上虽然温和,但有些多变,应该是春秋时节,所以太阳升起会偏东北,我看这里地势平坦,少有群山,树木以阔叶乔木和针叶树为主,喝水时看到水边长满茂盛的芦苇,说明当地水灾频繁,地面盐碱化严重,我还看到过不少光秃秃的枣树,枣树北方比较多,所以你要是往南走,可以顺着河流走,大部分河流都是自西向东的,整个国家地势就是东南面低。”
赵端索性破罐子破碎,自嘲一笑。
“如果我们还处在中国的话。”
张三侧首去看她。
他不说话时,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像一头野兽的瞳仁,平日里冷冰冰的,只是此刻猝不及防倒映出日光时,却又看出几分少年的稚气。
——他应该年纪不大。
赵端和他对视一眼后,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张三收回视线,用脚把地面上的鬼画符抹平,最后若无其事牵起缰绳,调转方向,真的朝着南面走去。
——原来是个路痴。
赵端坐在马背上苦中作乐,感受着吹在脸上逐渐燥热的风,低头看了一眼依旧沉默不语的张三,许是刚才那一番话让她一直无法愈合的伤口雪上加霜,她的脑子又开始迷迷瞪瞪起来,她胆大包天地用脚轻轻踢了踢张三的后背。
张三巍然不动。
“我们去哪?”
她轻声问道。
话音刚落,远处鸟兽骤然散乱一片,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
赵端的视线下意识看了过去,还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身形一歪,突然的坠落感让她下意识尖叫,只是还未出声就被人捂住嘴巴,两人顺势一滚,滚到了一处地势颇为狭小的水道岸边,借着芦苇的遮蔽躲了起来。
那瘦马平日里懒懒散散,奸懒馋滑,眼下却机灵的先人一步的跑了,一点也不带回头的。
赵端心神未定,心跳极快,被张三压在身下时,她能感觉到张三瞬间紧绷的身体。
一只手紧紧锢着赵端,另外一只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那把卷刃了的刀鞘。
赵端那口气来不及吐出,也瞬间跟着紧绷起来。
因为不远处,有一阵黄烟已经朝着她们的方向飞快席卷而来。
地面似有雷鸣,百鸟惊飞,喧闹不止。
——有很多人朝着她们的方向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