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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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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阳光斜斜地落在夏知挽的侧脸上。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藏青色的滑雪服衬得肤色越发苍白。温瑶注意到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棕色,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

窗外又开始飘雪了。细碎的雪花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夏知挽的侧脸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点滴瓶里药水落下的声音。温瑶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夏知挽的侧影。她知道有些伤口需要自己结痂,有些回忆需要自己开口。

夏知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尖因为常年滑雪而有些粗糙。阳光在她指节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爷爷他..."夏知挽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总说滑雪板就是翅膀。滑雪场的名字是他起的,叫‘追风’。”

温瑶微微睁大眼睛,但没有打断。她看到夏知挽的喉咙轻轻滚动,下唇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是昨天咬破的。

记忆中的老人有着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夏知挽记得他站在雪道顶端的样子,驼背的身躯挺得笔直,粗糙的大手稳稳地扶着她的小滑雪板。

"他叫夏起庞。"她说出这个名字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几乎称不上笑容的表情,"是个固执的人。"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将世界染成一片模糊的白色。夏知挽的眼眶微微发红,但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衣服的衣角,骨节泛白。

"爸爸走后..."夏知挽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她别过脸去,温瑶只能看到她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点滴瓶里的药水有规律地落下,像是某种计时器。温瑶轻轻动了动手指,碰到了夏知挽的手背。那只手冰凉得吓人。

"妈妈很辛苦。"夏知挽突然转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她不喜欢雪。"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七岁的夏知挽站在雪道顶端,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的滑雪服对她来说太大了,袖口盖住了半个手掌。爷爷蹲在她面前,粗糙的大手帮她系紧护目镜的带子。

"怕吗?"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

小夏知挽摇摇头,黑色的马尾辫在脑后晃了晃。她看到爷爷的眼睛在雪镜后面闪闪发亮,像是藏了两颗星星。

"记住,"夏起庞帮她调整滑雪板的角度,"滑雪板就是你的翅膀。"

第一次滑下雪道时,她摔了整整十七次。爷爷没有扶她,只是站在不远处,驼背的身影在雪地里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自己站起来,小挽。"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滑雪的人要学会自己爬起来。"

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完整滑下高级道。夏起庞站在终点,花白的头发上落满了雪。他张开双臂的样子像个雪人,黑色的羽绒服上沾满了雪粒。

"看!"老人指着她身后的雪道痕迹,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这是你画的彩虹!"

小知挽记得爷爷的手掌,粗糙温暖,总是带着淡淡的松木香。那是他每天擦拭滑雪板留下的气味。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关节因为常年握滑雪杖而有些变形。

冬天最冷的时候,夏起庞会带她去山脚下的咖啡馆。玻璃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爷爷用勺子把热巧克力上的奶油抹到她鼻尖。

"小坏蛋。"老人笑着用围巾擦掉奶油,围巾是暗红色的,和她现在戴的这条一模一样。

爸爸去世那年,雪下得特别大。爷爷站在葬礼上,背挺得笔直,像是要把所有的风雪都挡在自己身后。那天晚上,她发现夏起庞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爸爸的旧照片,驼背的身影在台灯下显得格外瘦小。

"爷爷..."她站在门口,小小的身影拖出长长的影子。

夏起庞将她搂进怀里,炉火的热度透过毛衣传来。"小挽啊,"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你知道吗?当你站在雪道顶端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你脚下。那一刻,你就是自由的。"

小夏知挽仰起头,看到老人眼中闪烁的光芒。"可是摔倒了会很疼。"她小声说。

"疼痛会过去,"夏起庞轻抚她的头发,"但飞翔的感觉会永远留在心里。这就是滑雪的意义。"

老人迅速擦了下眼睛,转身对她露出笑容:"来,小挽,爷爷教你一个新的回转技巧。"

……

爸爸去世后,妈妈季薇变得更加忙碌。小知挽常常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季薇总是很晚才回家,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和文件纸的气息。

"妈妈,你能陪我去滑雪吗?"有一次她鼓起勇气问道。

季薇正在整理文件的手停顿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疲惫。"挽挽,妈妈很忙。"她揉了揉太阳穴,"而且...滑雪太危险了。"

小知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记得爷爷说过,妈妈其实很害怕雪,因为爸爸就是在滑雪事故中离开的。

……

十五岁生日那天,夏起庞带她去了刚建好的高级道。雪道两侧的风灯在暮色中一盏盏亮起,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雪地上。

"给你的礼物。"老人指着雪道,眼睛亮得惊人,"它叫'追风'。"

小夏知挽看到雪道入口处立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Z.W.",她名字的缩写。爷爷的手艺不好,字母刻得歪歪扭扭的,但每一个笔画都深深刻进了木头里。

"爷爷..."她的声音哽住了。

夏起庞拍拍她的肩膀,手掌的温度透过滑雪服传来:"去吧,小冠军。让爷爷看看你的翅膀有多厉害。"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爷爷笑的样子。

医院病房的窗户上结满了冰花,将外面的雪景分割成模糊的色块。夏知挽的手指轻轻抚过窗玻璃,指尖的凉意让她想起夏起庞最后的日子。

监护仪器的滴答声,消毒水的气味,爷爷枯瘦的手腕上插满了管子。但即使在那时,他的眼睛依然亮得惊人,总是望向窗外飘雪的天空。

"小挽..."老人最后一次握住她的手,力道轻得像一片雪花,"记得帮爷爷...照顾好'追风'..."

……

季薇站在门口,手指紧紧攥着风衣的衣角。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关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在走廊上留下一串潮湿的痕迹。

夏知挽别过脸去,但温瑶还是看到了她眼中未落的泪水。阳光透过冰花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光晕。

病房里重新归于寂静。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雪花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夏知挽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被寒风吹过的树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暗红色围巾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温瑶静静地倾听着这一切。她没有说话,没有询问,只是轻轻掀开被子,忍着伤口的疼痛挪到床边。她的动作很慢,奶白色的病号服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能看到她纤细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

夏知挽依然望着窗外,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未落的泪水。她的侧脸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鼻尖上的小痣像是落在白纸上的墨点。

温瑶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像触碰一片雪花。她环住夏知挽的肩膀,感受到对方瞬间的僵硬。滑雪服下,少女的身体单薄得令人心疼。

夏知挽没有回头,但温瑶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围巾上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莫名让人眼眶发热。

温瑶收紧手臂,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夏知挽的发丝蹭着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窗外的雪渐渐变小,阳光透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夏知挽的手指慢慢松开围巾,转而抓住温瑶的衣袖。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温瑶没有擦拭那滴泪水,只是将脸颊贴得更近了些。她能感觉到夏知挽的心跳,一下一下,像被困在笼中的小鸟。病房里的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点滴瓶中的药水有规律地落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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