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郁思笑一声,没说话,接着收拾她的东西,她把和冷素谙的合照收进行李箱,庄颜海眼尖一眼便瞧见。
他上前从庄郁思行李箱里拿出来那张合照,捏住相框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庄颜海不可置信道。
庄郁思用力将合照从庄颜海手里抢回来,然后一把塞进行李箱,拉好拉链又上了锁,“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郁思,爸爸求你,别走行吗?”庄颜海真的没办法了,他心底一阵惊慌,好像后半辈子就失去了意义。
冷素谙离开了他,现在庄郁思也要走。
他该怎么办。
庄郁思没说话,只拖着行李箱,用行动告诉庄颜海她的回答。
庄郁思越走越远,甚至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忽然间,她好像听见背后隐约传来哭声。
“郁思,对不起,爸爸错了,爸爸错了…”
庄郁思眼睛倏然睁大。
这么久,这么多次,今天是庄颜海第一次跟她道歉。
之前他们无论怎么吵,庄颜海都没服过软。
庄郁思忽然有些形容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听见这一声“爸爸错了”,她没有预想之中仿佛炸开的兴奋的畅快,只因这和她最初设想的未来相差太远。
庄颜海做了错误的选择,这样的选择同时伤害到了他们两个人。
庄郁思回头,一时无言,恍惚间,她突然发现庄颜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有了白头发。
庄颜海这个年纪有白头发很正常,但他日常总是将自己打理成一丝不苟,几乎不会存在这样的失误。
所以,为什么呢?
庄郁思不敢去细想。
她一方面憎恶庄颜海,一方面又有病似的控制不住心疼他。
作为父亲,庄颜海一直以来都无可指摘,庄郁思没有理由说他半分不是。
但作为丈夫,庄颜海太失职了。
庄郁思之前一直坚持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可看到庄颜海突如其来的白头发,又记起来薛红楼酒醉深热的劝诫,她一时间好像昏了头。
脑子里成为一团浆糊,庄郁思此时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判断对错。
就好像你盯着一个字看久了,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字一样。
任何一切都陌生的可怕。
“郁思,爸爸错了,”庄颜海这一刻无比自责,脸上皱纹根根尽显,他已经不年轻了。
庄颜海不停地在说,并且希望庄郁思能够因此回心转意。
是他错了,也是他太想当然地以为庄郁思一定会接受秦欣和庄怡。
因为他清楚这只是一次意外,他没有做错事,他也被蒙在鼓里,而且他对秦欣已经没有了感情,但庄怡的确是他的女儿,庄颜海不可能不对自己的女儿负责。
他之前总答应和秦欣见面,也不是因为他忘不了她,而是因为秦欣被她前夫暴力纠缠,不得已庄颜海一次又一次地帮她,最后综合考虑到庄怡,他才答应娶她。
他以为庄郁思能够理解,毕竟庄郁思一直那么听话,可从那以后,庄郁思就变了。
直到上次在墓园外,两人又一次大吵一架,庄颜海终于知道了庄郁思心存芥蒂的真正原因。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庄郁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或许真的有无数的话想说,可当她抬头看见庄颜海那张脸,她便再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完全可以平常心看待,但芥蒂打消不了,她如今潜意识里也不愿再待在这个家。
但庄颜海……
庄郁思叹了口气,走回到人身边,剑拔弩张这么多次,她都快忘了以前的日子。
“郁思,”庄颜海不可置信地抬头,还以为庄郁思改了主意,打算留下来。
庄郁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用正常的神情面对庄颜海,可她却说的是:“我以后会接你的电话,偶尔也会回来,不是不回来了。”
“好好照顾自己。”
庄郁思最后还是走了,坐飞机回的厘溪。
她没给宋时让发消息,也没让他开车去市里接她,自己打了车回来,跟第一天过来一样,到家后先睡了一大觉,下午才醒过来。
回到厘溪,庄郁思心情都是放松的。
她瞥见衣柜里挂起来的红色针织帽,想到过年宋时让上这里来送给她的情形。
其实,宋时让挺好的。
但他就是太好了,以至于庄郁思不忍心开始一段露水情缘。
庄郁思也不想自己以后的生活再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更不想因为什么人,导致自己之前的计划被打乱。
简单收拾了一下,庄郁思提前给宋时让发过消息,又才拿着这些天画好的画去找他。
这个点薛红楼和谢佳希已经出摊去了,庄郁思大概率是见不到人的。
还在过年期间,宋爷爷宋奶奶的茶水摊生意简直好到爆炸,就连最边上一般没人坐的位置都坐满了,还多了不少庄郁思没见过的新面孔。
这应该是过年走亲戚来的。
庄郁思心想。
她提着崇城带过来的特产,走过去给到宋奶奶手里,宋奶奶招呼她还有地方可以坐,庄郁思说不坐了,就来给他们送点东西,等会儿回去还有事。
宋奶奶闻言就也没再留人,只给她塞了一包从小卖部拿过来的瓜子,故作蛮横道:“回去吃。”
庄郁思失笑。
不料刚从茶水摊的小厨房走出去,庄郁思就隐约听见有人提宋时让的名字。
是谁在说什么?
她故意放慢速度,没有立刻离开茶水摊,就是想听听坐着的人想说什么话。
“你问这对老夫妻啊,不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对面那个小卖部也是他们家开的,一般都是他们大孙子在守,还有个儿媳妇在市里工作。”
“儿媳妇?那儿子呢?”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出去乱传。他们儿子前些年出去打工,从工地楼上摔下来,治了一段时间没留住人。”
“两个孩子也可怜,就这么没了爸爸。他家那个大孙子当时正处在创业的要紧阶段,老夫妻看儿子伤势好像渐渐稳定下来,就和儿媳妇商量着暂时没告诉他,结果后来病情突然恶化,就来不及了,都没见到他爸爸最后一面。”
庄郁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茶水摊走到小卖部的。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宋时让是有什么东西没得到,才会觉得遗憾。
原来不是,他的遗憾是失去。
宋时让瞧着庄郁思都已经走到小卖部窗口,结果双眼却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打了一个响指,唤回庄郁思的思绪,“想什么呢?说是来找我,结果某人看起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庄郁思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去内心本不该属于她的情绪,然后抬眼面对宋时让。
宋时让眼带笑意,瞧了回去。
分明庄郁思走了没几天,宋时让却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
他看着庄郁思说:“回来了。”
“嗯,”庄郁思浅笑着走到宋时让跟前,将包装好的礼物拿出来,从小卖部外面窗口伸进去,轻轻放在窗台。
报纸款式的封皮,然后用红白相间的细绳绕一周最后绑了个蝴蝶结,蝴蝶结底下压了一张明信片。
宋时让拿在手里正反看了两眼,说:“还过度包装。”
“显得正式一点,”庄郁思说。
宋时让先笑一声,眼神停留在手里的东西上,然后颇为认同地点头,“的确正式,我都舍不得拆了。”
“礼物就是用来拆的,”庄郁思说:“现在就拆吧,我还想看你看见画是什么样的表情。”
“行。”
宋时让自己也好奇庄郁思究竟画的什么内容。
他慢条斯理又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尽量不损坏庄郁思用过的包装纸。
庄郁思看见后说:“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这么小心。”
“嗯,就要拆完了,”宋时让说。
庄郁思:“……”
驴头不对马嘴。
“来,让我看看,我们郁思这些天给我画了什么……”宋时让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并且在看见画的内容后略微张大了嘴。
他扭头看向庄郁思,原本狭长的眼尾此刻吊起来,更显意味深长。
宋时让道:“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