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宋少爷没坐过公交,也没进过公立医院。
大少爷从前生病,要么是家庭医生上门,要么是到私立医院,全程有专人陪同。
从未踏足过吵嚷、破旧的公立医院。
所以宋庭言的脸拉得老长。
被安保拦着要过安检的时候,眼神更像是要把人刀了。
纪与看得直乐,说他是那寒山顶上,即不食人间烟火,又不懂人间七情六欲的仙人。
一下凡来,哪儿哪儿都不适应。
宋庭言咬牙:“闭上你的嘴。”
纪与不要脸:“我夸你呢。”
烦人。宋庭言长腿一迈,把纪与甩在身后。
“我去排队等挂号,你自己去填医疗卡。”纪与追上来。
宋少爷没填过什么医疗卡,更不知道那玩意儿是要在问诊台拿的。
但宋少爷拉不下脸皮来问,只装酷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纪与再一次跑过来的时候,宋庭言正跟着人家刚进急诊的人,试图有样学样。
不过那人自己带了医保卡,宋庭言失败了。
正烦呢,纪与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说自己有急事要走。
“抱歉啊,种树的,我得走了。”
纪与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演的。
但宋庭言依旧不爽,绷着唇角也不吭声。
“抱歉抱歉。”纪与双手合十顶在额头,“我是真有事儿,不骗你。”
“医疗卡去问诊台拿,就那儿。”纪与拉着宋庭言,温热的手箍着他的腕子。
“然后去那个口子排队挂号。医生会给你开单子,拿上单子再到这个窗口来缴费。”
纪与一项项给宋庭言说清楚。
最后又似安抚又十分找揍地加了一句,“要是害怕打针,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比了个手势,在耳边摇了摇。
气得宋庭言咬牙吐出俩字:“快滚!”
纪与滚了,宋庭言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看那人着急忙慌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想问又觉得没立场。石雕一样看半天,目光跟着那人上出租。
然后门一关,车一走,他便孤零零地站着了。
宋庭言出了急诊,背后是灰蒙的急诊大楼。
静立片刻,把那一口堵着的气顺下去了,才给管家发定位。
“过来接我。”
-
孙杏是半夜醒的。
纪与给他陪夜了,没地方睡,就用三把硬板凳拼一起,搭了个简陋的“床”。
身上也没盖着点。
孙杏想起来给他盖被子,但身上没力气,起一半又摔了回去。
纪与听见声,猛地就弹了起来。
这人吊儿郎当的,明明醒的那一瞬表情是惊吓,这会儿又故作轻松地盘腿坐着,后抄着头发,看着老头。
“啧,多大年纪了,睡醒了比小孩儿还不安分呐?”
老头气得翻白眼,开口声音却虚,“你咋这么烦人?来干嘛?”
纪与吸了下堵住的鼻子,“护士给我说你晕了,让我来瞅瞅。”
“瞅个屁,没死呢。”孙杏闭上眼,“赶紧回去。”
“回啥?”纪与过来,把孙杏的床头摇高,给他喂水,“这会儿宿舍大门都进不去,我往哪儿回?”
老头瞪他,“隔壁开个房会不会?窝这睡能睡好?”
纪与把吸管塞老头嘴里,对老头的脾气置若罔闻,“喝点儿润润。”
孙杏喝完水,把头偏开,不看纪与。
他烦他。
可半晌后,他听见纪与的声儿,低低沉沉的,带着点倦意。
“老头,顶住啊。”
纪与微凉的手指抵上来,把他嵌在皱纹里的眼泪给擦干净。
“诶,你说年纪大了,是不是都会多愁善感啊?咋这么爱哭呢?”
这人就这么欠揍。
上一句能听,下一句立马不像话。
孙杏把他手打开,“滚滚滚。”
纪与装得委屈,“诶,你这老头。你要知道,我今儿本来是在陪我心上人看病的。你一倒,我可连他都抛下了。”
孙杏苍老的眼睛狐疑地看过来,“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不怪他怀疑,纪与那张嘴,十句里能有一两句真,都算是他对你开恩的了。
“就最近看上的。”
纪与眼神真诚,搞得孙杏还有点信了。
“多大了?跟人姑娘表白了没?什么时候能带来给我看看?”
纪与摆摆手,“八字没一撇呢。他和你一样,傲娇得很,估计不好追。”
孙杏抬手就打,“兔崽子,说谁呢?”
纪与笑捂着头,“还挺有劲儿。”
隔了半晌,纪与又开口,“诶老头,我努力追,争取早点带他来见你。你呢,就努力多活活,怎么样?”
孙杏翻着白眼叮嘱他,“那你好好追。”
“那肯定啊。”纪与笑着应声,“我头一次喜欢人,肯定认真追。”
孙杏的病情时好时坏。
那年秋天结束的时候,主治找纪与谈了次话,让纪与做好准备。
纪与没事人一样的回到病房,还是跟孙杏东南西北的扯。
听得孙杏都烦,骂骂咧咧把他赶走了。
纪与一路忍,忍到了住院部大楼的外面,然后慢慢蹲在人来人往的路中间,埋下了头。
孙杏喊来了护士,让护士推着轮椅把他推到了窗边。
他看着纪与渺小的身影,看着看着眼睛就花了。
被泪水填满,看不清了。
-
因为老头的病情,十二月的时候纪与连续请了两次假,已经有三周没来半山熏过香了。
阮玉玲想过是不是要换个司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