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先放桌上吧,多谢。”
牧仁搁置书袋时顿了顿,看向正给人上药的穆暄玑:“少主,还要继续搜查吗?”
穆暄玑略作思忖,说:“那人现在可能逃远了,再找下去也是大海捞针……先去验死者身份,搞清楚他们来历。”
牧仁领命告退,临走前,不由多看了眼披着暗金黑衣的戚暮山。
等屋里独剩他俩,穆暄玑继续拿帕子小心擦拭着戚暮山手心血迹,尽可能避开那几乎贯通整个手掌的伤口。
“说说吧,你今天都干了什么?”
戚暮山也盯着自己的手,不去看他此刻表情:“今日我假借陈术幺子的身份,从萨楼主口中诈出了个叫‘墨石’的东西。而据花念和闻非打探的结果看来,值得洛林那帮山贼冒险动手的,大概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了。”
“墨石?”
“少主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穆暄玑摇摇头,把沾有血污的帕子洗干净放一边,拿起伤药,“不过我想这个‘墨石’应当是他们私底下沟通的暗语。”
连穆暄玑都不知道的话,那便排除了“墨石”是南溟语翻译过来的猜测,如此一来,就只剩这种可能了。
戚暮山微叹道:“那现在还是线索不足啊。”
“起码知道他们在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穆暄玑揭开瓶盖,挖出一匙药膏,细细涂抹起来,“而你恰好触及了机密,他们才派出刺客准备解决你。”
戚暮山听他陈述的语气,想起白日萨雅勒那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表情,默默点头。
“所以,为何不告诉我?”穆暄玑忽然道,“我说过可以借你点人手,也不至于今晚搞得这么狼狈。”
“告诉你的话,有黑骑保护,他们恐就不会这么快动手,这种麻烦应当尽快……嘶!”
先前受了阿琪那一踢,戚暮山便顾不上手里刀伤,但此刻被冰凉药匙碰及裂口处,他才觉得手心也疼,下意识想缩手,却被穆暄玑用力攥住手腕:“别乱动。”
戚暮山疼得手臂不住微颤,试图求饶道:“少主轻点。”
穆暄玑平静道:“快了。”
“……”
总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
须臾,穆暄玑放回药匙,拿起手边纱布。
“下次这种麻烦直接交由我处理。”穆暄玑手上缠绕动作不停,抬眸迎上对方的目光,“你是使臣,保护你周全既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也是为了不辜负我们陛下与你们昭帝。”
戚暮山盯着那双蓝眼,不由问道:“既然要护使臣周全,你又为何破例带我出城?”
穆暄玑眸光略显晦涩,闻言垂下眼,掖完纱布最后一角,忽而捧住戚暮山总是和暖不起来的手,静默了片刻,又忽而说:“……凡事总会有例外的,而你恰好就是我的例外,仅此而已。”
其实并没有任何正当理由能解释得通,王国储君在尚未知情的情况下就携外国使臣出走都城,或许出于两位王储顽劣的脾性,或许南溟本就民风率性,因而这话解释了和没解释一样。
可戚暮山却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荡起些许涟漪,然而当他试图抓住那缕异样时,穆暄玑已然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少主,您这么说可让外臣受宠若惊了。”戚暮山强装镇定收回上好药的右手,试图抽出被穆暄玑握着的左手,“还有这边我可以自己来的。”
但穆暄玑不仅没放过他,反倒兴致盎然道:“没关系,这次我尽量轻点。”
说罢,便继续重复起方才的动作——擦拭、涂药、包扎——不过这次的的确确比方才更温和了些。
半晌,见穆暄玑收拾伤药,戚暮山清嗓道:“关于那个‘墨石’,你还有其他头绪吗?”
穆暄玑反问:“你有了?”
戚暮山略微颔首,又摇了摇头:“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就别胡思乱想。”穆暄玑理完瓶罐,起身去摊地铺。
戚暮山接着道:“织物楼恐怕一时没法再追查下去,所以我想改从兴运镖局这边着手。”
“但是因为洛林山贼的缘故,昭国商队已有一个月没有同我们往来。”穆暄玑说。
“萨楼主与陈术既然要靠暗地里私运,甚至不惜灭口,想来这东西不光昂贵,而且极有可能是非法之物。织物楼或陈家若是心怀鬼胎,现在可以暂避锋芒,但迟早会进行下一场交易。”
穆暄玑抖了抖被子:“总而言之,我们也只能静待时机了?”
“目前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就等。”
穆暄玑简单整理好地铺,便在戚暮山准备重蹈昨夜覆辙和他争谁睡床上床下前,率先占领了床下要地。
戚暮山顿时哭笑不得:“真不上来?”
穆暄玑理直气壮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再让你一晚。”
戚暮山毕竟不是娇生惯养的主儿,不大习惯被人这般考虑周到,最后的最后,还是将穆暄玑借他的外衣叠好了搁在椅上,吹了灯,这才躺下。
-
窗外蝉虫低鸣,夜已深。
梦中少年的身影依旧模糊,这回他手里多了把木质短弓,正疾步跑来,看不清脸庞,但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暮山哥!你没事吧?”
戚暮山尝试回应,却发不出声音,便伸出手,尽力够向少年。
下一刻,少年的身影突然化作血水,汇入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暮山猛然惊醒,房内昏暗,可借着一抹月光,能望见穆暄玑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的背影。